薛离玉眉头紧锁,终于有点生气了:“别说胡话。”
“没说胡话,我认真的。”谢扶华低低道,“我以前是做过不少混账事,也骗过你不少回,甚至我现在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你身边,其实我才是那个见不得人的小娘子。”
谢扶华自嘲地笑了笑,抓着他的手指,搁在唇边轻轻吻着,“但我罪业缠身,难以摆脱,一个人死就算了,我不想拖累你。我发誓,只要是你杀我,我绝不反抗,从前不反抗,以后也不会。”
薛离玉摇了摇头,两鬓雪发遮掩着面庞,瞧着倒像是那天边被强行染指的明月,捂着心口弱不禁风的咳了两声。
咳够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谢扶华的脸,像小时候拍他脸蛋一样,眉眼也染上一层暖意,叹道:“行,我知道了。”
谢扶华眷恋着他指尖的温度,想现在就将他抢走,想惹他满面潮红,想对他一夜很多次,做尽无数可耻之事,想让他开心的哭,让他高兴的笑,让他全身冰冷的血液沸腾起来。
但他们坐在视野最广阔的二楼,一抬眼,自然而然就注意到,很多人在看他们。
他们如今的姿势极其暧昧,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包厢里正上演一场活春宫,无数人的眼珠子盯紧了这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凤凰在哪里,哪里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那一身白衣出尘,春晓剑窄细的一条,剑刃镶嵌一块鹤顶红,泛着森厉银光,衬得他冰冷无暇,不可侵犯。
眼下,不止是蓬莱宗的修士们在看他,还有那位宣九爷。
身边不停有人与宣九寒暄,他随意的应和两声,然后去看薛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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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相对的时候,薛离玉发现宣九爷的脸色是病歪歪的白,身侧小厮抓着一块金丝帕捂在他嘴边,他咳了咳,小厮就不动声色地握着手绢退下。
这人不仅身份尊贵,惯要人伺候,还有一双琉璃浅色的眼珠,浅到近乎失色,显得人淡薄无情。
谢扶华虽然安安静静的,眼神也盯着宣九爷,手指下意识摩挲大拇指戴着的白玉龙扳指,双眸也眯了起来。
宣九爷咳了两声,向后招手,说道:“宣曜,过来,替小叔看看,这名册上的拍卖品可有值得入手的?”
他回身召唤了一位俊俏公子过来,宣曜一身红袍宛若盛开的红缨花,他翩然走过来,抱拳行了个礼,一抬眼就看见薛离玉。
宣曜这骄傲的小少主脸颊竟然泛出红晕,焦急地朝薛离玉挥手,仇视的目光直射谢扶华。
他跺了跺脚,低头和宣九爷说了句什么,宣九爷却摆摆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按住他肩膀让宣曜坐下,招来一帮家臣,不停的和宣曜东扯西扯,惹得宣曜脸都绿了,忍住了才没骂人。
宣九爷只一眼就看出了宣曜的小心思,也不多说,只是笑笑,拍了拍手,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微笑道:“开始吧。”
一楼的拍卖行小厮看了眼天头,彼此对视点点头,便有魁梧壮汉挑着一盏,朝拍卖区走来。
萤惑提灯由无数萤火虫组成,幽幽灯光明亮,下置一顶冰晶罩子,盛放着第一件拍品。
薛离玉心想,七甲连城居然是仙盟的属地?
仙盟的手伸的太远,他们的势力范围在中州十九城,那是修仙界的中央地带,仙盟鼎盛多年,势力滔天,统辖仙门百家,但中州毕竟天灵地宝有限,想要万古长青地建立下去,必须四处扩张势力范围。
世道人心皆不古,三界六道都蠢蠢欲动,想在乱世分一杯羹,薛离玉一想到这就心有不安,但被拍卖行里的摇铃声拉回思绪。
“开始走货,二楼请。”
壮汉开始走货,他并不畏惧有人胆敢损坏拍品,萤惑提灯是拍卖行独有的法器,上的萤火虫就是一个个固定的锚点,无论藏品被偷到了哪,它们都能找到。
萤惑提灯走到宣九爷面前,展示了一面日月冰鉴,其实看起来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诸位贵宾,这等武器的卓群之处在于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反弹法术用来防御,同时可以照得邪魔无处躲藏。”
似乎是有意而为之,那面冰鉴被放在了谢扶华面前。
所以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六岁小孩都知道,云偌仙尊除掉两代魔神,与魔修是宿敌,可他却被魔修禁锢在怀里,众人想象中的激烈挣扎并没有出现,病歪歪的美人仙尊捂着唇咳血,反手将一抹鲜红的血蹭在衣襟上。
很快人群里有了辱骂魔修的声音,不过还有些嗤笑和鄙夷的声音,一些修士对他们指指点点,还有的踮起脚来对他们吹口哨。
谢扶华饶是耳朵再不通达,也听见了这些不友好的讨论,脸色有些苍白。
他们在骂云偌仙尊鬼迷心窍,放着好好的正道仙尊不当,非要和魔修厮混在一起,给修仙界丢脸。
人言可畏,黑白难以分明,谢扶华懂这个道理。
他心里对凤凰的愧疚难以言表,一言未发,拉过软帘,把薛离玉的脸挡住,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平静无波的看向阁下一帮正道弟子,面无表情,让他们指着自己鼻子骂。
“别往心里听,”薛离玉叹了口气,拉开软帘,让拍卖行外的灯火照在自己脸上,目视前方淡淡的说,“有我在,不会叫你一个人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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