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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用了很久才能做到。战火纷飞的时期让他染上了难以集中的习惯,时刻保持警惕,保持对外界任何风吹草动的感知,好像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他记得一有人靠近三码之内就会紧绷的肌肉,记得对每个人每句话的怀疑,记得无时无刻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并没有意义的讯息和信号。
那个时候他完全集中注意力的最长记录就是施放守护神咒的时候。
人是很难回到过去的。但只要是Snape,他想,只有在有Snape存在的地方,他才能够不顾一切-以一种无所畏惧的笃定相信他不需要担忧任何事:从背后射来的咒语、脚下的陷阱、锋锐如刀的流言蜚语、微笑后隐藏的谎言与致命深渊。
而这样很好。这意味着,只要有Snape,他就还能够做他自己。只要有Snape。
他不去想其他的假设条件。
“所以,我们有四十分钟的时间。”Harry将搅拌棒拿出放到一个烧杯里。略微黏稠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浅淡的蓝,由于热度的原因咕噜着细小地气泡。它需要保持这个状态熬上一阵子。
“我向你保证,我不需要你提醒步骤时长。”Snape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两个小时盯着随时有可能炸坩埚的混小子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但Harry完成的很好,事实上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好,他甚至在这段过程当中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是说……”Harry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哦。你知道。”Snape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意,只不过又一次巧妙地绕开了重点。于是他不依不饶地将话题扯回来。“等待的时候我们干点什么?”
Snape扯了下嘴角,出于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心情。“我假设你已经排除了看书、批作业、看教案等选项。”他看到Harry得寸进尺地绕了半圈来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一种深深的复杂感觉涌了上来-他几个月前定下的拉开距离的计划已经宣告彻底完蛋了,并且他还看不到任何重新崛起的希望。
“如果你要求我做那些的话。”
Snape真的有考虑这个提议。
“但是?”等了一会儿,他主动说。他能听见上一个句子结尾后面的一连串无声的但是。
Harry眨了眨眼,看起来很想接着说什么,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他向橱柜走去,好像忽然之间那里有了更吸引他的东西。Snape看着他的背影弓起眉,猜测是什么让救世主吞吞吐吐。
“你喝茶吗?我有些渴。”Harry拿出茶叶罐-是的他对魔药办公室内的物品位置了如指掌,他将茶叶扔到骨白色的茶杯里。两杯。
他不喜欢对别人讲另一个糟糕的自己。他曾经有过的,说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比起失望更多的是不被理解的质疑。所以他更倾向于自己处理情绪,那些找不到出口的宣泄与迷惑,都被小心叠放,安置在阴影之下。
但Snape毕竟是不同的。他最生命中最特殊、最尊敬、最爱的-
他端着泡好的茶回到原先的位置。
“昨天晚上。”Harry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搁在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发生了……一些……状况。”老天啊他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但早晚都会提起的,Snape不可能任由他掩盖过去,他就是知道。他得有个解释,为自己糟糕的一面,如果能得到一点帮助就更好。
早上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吃顿早餐什么都不能抹去。
Snape耐心地等待他调整句子。尽管绞尽脑汁的年轻人并没有注意这额外的宽容。
“很难去讲。当时就好像忽然之间有种巨大的阴影压了过来。”他不去看旁边的人。“在圣芒戈的时候我以为只是钻心咒的一些影响,但显然它不完全是。我很清醒,但是又没法控制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很-”
“恐惧。”Snape平静地指出。
Harry倏地抬起头。
“什么?不是的……我是说,那种消极情绪放大的状况并不会一直影响我的理智,那是一时的,只在发作的当下发生。”他的手指停住了,抓在扶手上。“我知道事情应该是什么样的,你看我现在就活得好好的啊,没什么狗屁阴影。”
但Snape的目光让他感到自己的话没有多少说服力。
“听着,我已经好了,从你真实地回来后开始,我真的已经好了,你就是活生生的最佳解药。我再没别的什么问题,我没有恐惧那些,没有陷入到自责愧疚的漩涡里去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拜托,那些都是旧话题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而我也没有指那些。”Snape说。他猜测,也许有什么新的问题产生了。“钻心咒确实会造成很多不良反应,但你这种,它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生理现象。它一定会有一个根源,来引发你的恐慌症。”
而问题在于,他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打败了足够坚韧的救世主。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Harry,想清楚再告诉我,”他缓声说,“你在害怕什么?”
Harry没有立马回答。
他能有什么可怕的?Snape回来了,他被幻觉折磨的痛苦(不全然是)结束了,以Carlos为首的食死徒被一网打尽,他可以安心去过下一个万圣节。还有他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还没有明确地拒绝他,这一切都很好,犹如上天恩赐的黎明晨光,驱散整个大地的每一寸暗影。
也许只是太好了。
“我-”他隐约察觉到问题所在,但他忽然不想说了。“没什么。”他错开了目光,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知道我昨晚看上去糟透了,但你也见过我更糟的时候啦。没什么大不了。”他耸肩。“如果它还持续发生的话,我再找你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