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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第1页)

代影视表现出来。它从何而来?从《荷马史诗》。假如说我们今天根据司马迁的《史记》,改编成一部电视连续剧,或者改编成一部小说叫《黄帝蚩尤大战》的话,那也是从司马迁这儿来的。而它告诉我们更多的是什么呢?是文学的历史真实。

还有《史记·项羽本纪》,司马迁是这样记载的“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朱熹对此慷慨悲歌谓之:“慷慨激烈,有千载不平之余愤。”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篇》里引周亮工的话说:“垓下是何等时?虞姬死而弟子散,匹马逃亡,身迷大泽,亦何暇更作歌诗?即有作,亦谁闻之,而谁记之欤?吾谓此数语者,无论事之有无,应是太史公‘笔补造化’,代为传神。”说的也是这个意思。项羽被困垓下慷慨悲歌的那四句,我们今天还在传唱。这里的疑问是,当时他已经在那样的境况下了,还有心情作这样的诗吗?即便是作,只有他和虞姬两个人,后来虞姬拔剑自刎了,项羽也自刎江东。这诗是谁给记下来的?如果没有人记,那就是司马迁“笔补造化,代为传神”。这是什么?文学的历史真实。但是我们在看《史记》的时候,或者以前在看《史记》的时候,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相信项羽一定在那样的时候慷慨悲歌了这四句。对吧?由这个,我再来讲下一个例子。

从文学历史真实看“戏说”与“正说”(11)

史学家顾颉刚先生做过一件被中国民俗学界视为里程碑的事,他通过研究孟姜女千里寻夫(万喜良)哭倒长城的传说,为他层累造成古史的说法找到了强有力的证据。顾颉刚认为历史是经过层累造成的。透过我刚才讲的那些细节,大家能明白,“荷马史诗”是通过一代代歌手的传唱形成的。我们现在所读到的、所接受的很多历史,其实都是歌手们传唱下来的“荷马史诗”,也就是文学的历史真实。

经考察,顾颉刚发现春秋时期孟姜女的原型是杞梁妻,即杞梁的妻子,很明确。这个杞梁有两个写法,一个是稻梁的梁,一个是优良的良。杞良本是杞国战将,在与莒国作战时战死了。国君在野外准备向杞良妻志哀,被杞良妻拒绝。为什么?因为按照礼仪,悼念应在家中,而不是在野外进行。这是最早的原型。

顾颉刚发现,这个故事最初并非源自民间,而是来自贵族上层对于礼制、礼仪的看法。也就是,她只是说,你在野外悼念我丈夫不行,你得到我家来。这是孟姜女最早的那个原型。

到了战国时期,齐国商业很发达,娱乐业也相继发展起来,人们开始编故事、编歌、编音乐。杞良妻的故事就进入到歌和音乐中来,几经传唱,变成了会唱歌的杞良妻,在哭丈夫的时候哭的就是歌的调子。到了汉代,当时盛行的“天人感应说”又使故事衍变成杞良妻能哭,天地动容,城垣为之崩塌。城中最大的是长城,所以到南北朝时,尤其北齐大兴土木修长城,杞良妻哭倒的城就变为长城了。但这时候还不是秦始皇的长城。大家注意,是北齐的长城。民间这个时候的传唱,是因为要反对北齐的暴政,反对北齐修长城、拉民夫、苛捐杂税。到了唐朝,传唱的人们一想,长城是秦始皇开始修建的,这个故事便与秦始皇扯上了关联,然后杞良妻的名字在唐朝正式成为孟姜女。而实际上,“孟姜”在春秋时期只是一个美女的代称,并非什么固定的人名。

美女哭长城,慢慢变得有鼻子有眼了。我们从文学上来考察孟姜女哭长城的神话,还是很好的吧?能够催人泪下吧?甚至这样的女性也是很令人敬畏的吧?千里寻夫,就把长城哭倒了,而且对秦始皇这个暴君的那种憎恨,我们也油然而升吧?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个神话当中去寻求历史真实的话,它会是什么样的呢?如果没有顾颉刚先生通过这样的历史考证告诉我们,我们能够想到它的源头是在春秋时候由宫廷礼仪所来的吗?没有。这又是一种文学的历史真实。文学的历史真实常常搅乱了我们的历史视野,也常常使我们以为,文学中的历史真实就是历史当中曾经发生的真实事情的样子。所以,在读文学作品,或者在读史书的时候,我们也要有这样一种辨析的头脑。这个故事说明,后世所谓“孟姜女哭长城”与秦始皇暴政挂在一起的传说,是在最原始的信息上一步步叠加起来的。

因此,无论口头还是文献,一个事情或者一个事件,在经历了后人层层叠加进和当时情境相糅合的“记忆”加工以后,成为了新的流传,使传说与历史之间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这便很容易令人产生疑惑,即我们所接受的历史,有多少是按照高度程式化的形式,用固定的“特性形容词”编纂成的另一种形式的“荷马史诗”,或“关于过去的一副拼图”?里面保存了多少“历史的真实”?“歌手”们为后世提供了“荷马”或“孟姜女”这样现成的虚构,而我们又常常把虚构弄成真的历史。

这随手可举出很多例子,以前我也讲过,比如雍正是不是被吕四娘所杀?埋在西陵里的雍正,脑袋是不是金的?这是清朝几大疑案之一,稗官野史说雍正是被吕四娘进宫砍掉脑袋以后埋葬的,埋的时候没有头,装了个金脑袋。这是传说?是史实?还有,“雍正篡位”是改了遗诏吗?以前我们有很多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都相信雍正改遗诏的说法。我小时侯就一直对此深信不疑。我父亲在故宫工作,他也跟我这么说,能假吗?而且,说得绘声绘色:雍正让隆科多把那个“正大光明”匾背后的康熙遗诏拿下来,把“传位十四子”的那个“十”添个横,加个勾,雍正就当皇帝啦!多好听的历史故事啊!而我们居然把这个故事当真实。一直到了很大,看书时我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历史的虚构其实很脆弱,一捅就破。现在很多人也都拿这个做例子。首先,康熙要写遗诏,按照习俗,满清的皇子要加上“皇”字,“皇多少子”才合适。如果是“传位皇十四子”,就没法改啦,要改就成了“传位皇于四子”,不对了啊!这个说法便不攻自破了。还有最致命的,满族的大清皇帝写遗诏,像我们去故宫看那些大殿,从来都是汉文和满文对照的吧。如果雍正有本事把那个汉文的遗诏添一横加一勾给改喽,满文怎么改啊?所以,我们想一想,像这样历史的所谓真实细节特别脆弱!稍加分析,稍加疑问,你就不会再被愚弄了,不会再上历史的当了。而这个当是谁让我们上的呢?稗官野史!常常是作家!常常是“戏说”!

但是“正说”就不会让我们上当吗?就不会让我们产生疑问吗?下面这个例子,又像探案一样,非常有意思。老舍是否差点儿获得196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下面我们像探案一样来分析一下。我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就是想像顾颉刚探寻孟姜女哭长城的源头一样,一直往上探寻,终于把我所能探寻到的那个源头给找到了。我们来一步一步地看这个源头,来看以“正说”形式说出来的,是神话,还是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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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历史真实看“戏说”与“正说”(12)

为了写好博士论文,我在三年的时间里系统地阅读了不少的西方史学著作,并由此发现,也慨叹,怎么那么多漂亮的话都是西方人说出来的?我们也有不少史学家,怎么跟西方史学家一比,就相形见绌了?西方史学家说的很多话,闪耀着多么睿智与理性的光芒,那种深刻性,对我的启发和触动非常大。也许因为西方现代意义上的史学传统比我们长?通过写作博士论文,我从西方史学、西方史家身上汲取了非常丰富的营养。声明,我并非学术崇洋啊。

英国历史学家卡莱尔说:“记述历史的才能,可以说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它是我们的主要禀赋;在某种意义上,人人都是历史学家。哪一种记忆不是写满了编年史,……大多数人的说话都是记述,而不是为了表达思想——它确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是为了表现他们的见闻经历;这种经历,如果他们健谈,就会是一个没有穷尽的话题。如果离开叙述,空谈的溪流,即便在最聪明的人中间也会干涸,变成为一掬死水,而在愚笨的人中间就会完全枯竭。”

关于老舍是否曾经差点获得诺贝尔奖,正是这样一个人们“健谈”了20多年的话题。这个话题,无疑是经“口述”而来,并已由“口述”写入了“正史”。 这是老舍研究者宋永毅在他出版于1988年的《老舍与中国文化观念》一书,在《气节和风骨:一种古典人格美的完成》一节描述到了老舍之死时,写到了下面的这一段记述。我最早在看到这段记述的时候,也是没有丝毫怀疑的。但后来,我的质疑出来了。我们把自己想象成看到这段话的第一个读者,在第一瞬间,你对这样的描述是怎样看的?虽然它是学术著作,但在写这段话的时候,它是文学性的,像司马迁写《史记》一样:

“1966年8月24日这张日历(大家先记住这个时间。大家都知道8月23日老舍被斗,24日离家出走,25日发现尸体。8月24日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老舍先生的忌日),在整部中国文学史上都是沉重的。随着韶光流逝,它的重量正越来越被人们掂出来。不仅中国文学史上还没有一个作家之死在国内严密封锁消息,甚至焚尸扬灰的情况下,却引发了国际性的悼念热潮;而且今天我们才知道:就在老舍愤而跳入北京德胜门西边豁口外太平湖的那一刻,国外在对他的境遇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正准备授予他一项威望很高的国际性的文学奖,只是在最后核实被授奖人是否健在时,才得知他不幸逝世的消息!于是,这项文学奖授给了另一位健在的同样杰出的亚洲作家了。而这项国际性的文学奖的荣誉,正是逐步走向世界的中国文学家们至今仍衷心向往的……”

历史叙述显得确凿无疑,掷地有声,言之凿凿。我们对它能质疑吗?合情合理,疑点何来?如果您有疑点,用心何在?

类似的文字,远不止这一篇。至少我还看到另一位老舍研究专家,现任中国老舍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关纪新先生——我叫他关老师,跟我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师长,我跟他还谈过这件事——在他2003年重庆出版社出版的《老舍评传》里,也有一段十分明确的描述:

“在神州大地邪火攻心的整整十年间,世界忧心如焚地关切着中国(我们不知道文革时候世界是不是忧心忡忡关切着中国,这可能是我们的一相情愿),也关切着老舍。诺贝尔奖的评奖委员们曾经动议,要向老舍颁发他们的文学大奖,结果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核实证明老舍已不在人世之后,不得不撤消了该奖。这项全球瞩目的奖励,从来只授予在世者。”

这个奖不用说肯定是诺奖。诺奖跟老舍在文字中确确实实挂上勾了。我们有没有想去查一查,196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是谁?我们有没有想查一查,川端康成究竟是哪一年获的奖?

一查,坏了!川端康成获奖是在1968年。我想,第一,有没有可能把1966年“原本”要授给老舍的诺奖在两年以后授给川端康成?这个可能性存在吗?不存在吧;第二,1968年授给川端康成的诺奖,在授给川端之前有没有曾经想把该奖授予老舍?老舍差点获诺奖,是真实的历史,还是口述的传说,像“老舍之死”一样,至今仍是个谜,至少现在还无从知道。我们只有等到50年以后——等到2016年或者2018年把1966年和1968年诺奖的档案揭秘之后——才能会清晰地知道,1966年和1968年有没有过老舍与诺奖的关联。

因为中国人的诺奖情结,诺奖与中国作家一直是媒体热衷炒作的话题,有许多中国作家也有很复杂的心理。有的作家表达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那是西方人的标准”,“那只是几个不懂中文的瑞典老头子私下攒出来的,”“那个奖并不是衡量文学成就高下的唯一标准”等等。但是也有人急于想获那个奖,也有人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可以获那个奖了。我记得我有一次曾经当笑话讲给大家听过一件事,那是被海外的某个汉学家披露出来的。说有一位自认为是中国大腕的作家,给一位美国汉学家写信,希望他把自己的长篇小说翻译成英文。因为他认为一旦翻译,这个作品肯定能得奖。诺奖的奖金很高,为了诱惑这位翻译家,他跟翻译家说,如果我获了诺贝尔文学奖,奖金咱俩平分。好在那位海外学者给这位作家留足了面子,至今都没有说出给他寄稿寄信的人是谁。要不然太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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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历史真实看“戏说”与“正说”(13)

为了追本溯源,我再次特地向老舍之女舒济和老舍之子舒乙进行了核实,他们都清晰地记得——春秋时候那个孟姜女的原型从哪儿来啊——是前日本老舍研究会会长藤井荣三郎,曾于1978年受该会的委派,专程到北京,向老舍的家人通报:1968年,川端康成获得诺奖从瑞典载誉回到日本以后,受到盛大的欢迎。据参加庆典活动的瑞典驻日本大使披露,当年的诺奖原是要授予中国的文豪老舍,后经查此人已经去世。而诺奖只授予在世的人,于是授给了川端康成。这个说法至少在提及老舍差点获奖的年代上是不矛盾的。但是我们也要分析,为什么最开始有1966年的说法,后来又有1968年的说法,有没有可能是歌手在传唱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矛盾所在?川端是1968年获奖,不是1966年,错啦,赶紧改吧!所以,在传唱的时候又把1966改成了1968。可是不能随便改,要有理由啊,为什么要改?于是,用另一个理由来支持这个改动,即老舍先生死了以后,因为当时中国处在那样一个时期,所以跟外界全部隔缘了,外界并不知道中国的作家老舍先生辞世了。两年之后才到中国来调查,知道这个人已经去世,只好颁奖给另一名东方作家。最早的孟姜女春秋的雏形在这儿!

在场的朋友有没有在2000年7月30号听舒乙先生在这儿讲《中国现代文学馆的使命》?那是中国现代文学馆在新馆的第一场义务演讲,舒乙先生在那天的演讲中曾经提到:“1968年,中国已经进入了‘文革’高峰。各国谣传老舍已经去世,瑞典就派驻华大使去寻访老舍下落,又发动其他国家进行联合调查,中国官方当时对此没有答复,瑞典方面断定老舍已经去世。由于诺贝尔奖一般不颁给已故之人,所以评选委员会决定在剩下的4个人中重新进行评选,条件之一,最好是给一个东方人。结果这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成了日本的川端康成。”

舒乙老师在讲这段话,我们在场的人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愿意相信吧?当初听的朋友们可能有很多是愿意相信的。撇开我们对老舍先生个人的深厚感情,另外可能还有一种情结,觉得中国上个世纪百年没有一个人获得诺贝尔奖,终于有一个人可能跟诺奖擦肩而过,它要是真的该多好啊!印度有一个泰戈尔获奖,日本有一个川端获奖,而且前几年又有一个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获奖了,中国泱泱大国,作家无数,每年生产一千多部长篇小说,但现在居然还没有人获得诺奖?遗憾啊!跟这种心理是否也有关?

舒乙先生讲完了以后,有媒体记者提出了质疑。问舒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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