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妃说了,我们家女儿就是嫁人了,也不用别家养活。
宇文府里外打扫一新,各处喜气洋洋。宇文尚书笑容满面,宇文基志得意满。郭夫人虽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却也挑不出杨芙的大毛病。只不过是怕这个新媳妇不好拿捏,不能显示她的地位与威严。看到杨家这送嫁妆的架势,韩氏心里嫉妒,嘴里却不敢说。
宇文尚书这边让大管家与来送嫁的英王府大管家交接,核对了嫁妆单子,把嫁妆抬到宇文基住的院子里。宇文家准备了佳爻美酒,宇文基与两个兄长都亲自陪着杨家几位舅子入席。喝了一顿送嫁妆的喜酒。拿了宇文家给的红封,杨家几兄弟都回去了。
郭夫人来看嫁妆,看完了眼红。赶紧到正屋跟宇文尚书道:“杨家这嫁妆不少,既拉过来了,是不是该归入公中?”
宇文尚书脸一沉:“胡说,女子的嫁妆自然是她自己掌握,归入公中算怎么回事?咱家还缺这点东西,别叫外人知道了笑话。”
郭夫人道:“嫁了咱们家,就是宇文家的妇人。连人都是咱们家的,哪能有自己的私产。我就收了,她要敢反对,就是不孝。”
宇文尚书道:“你也是女子,怎么如此刻薄。这事不行,你难道不知道,英王家老王妃厉害地很,圣上与皇后见了,还要称呼一声老嫂子。手里有龙头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要是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打死了都白搭。”
郭夫人冷笑道:“我知道,英王家是宗室成员,英王太妃辈分高,有威望,御赐了龙头拐。可我是宇文家老夫人,是她孙女的婆婆,她还敢打我不成。说到底,她孙女也是我儿媳妇,我说东她就不能说西。”
宇文尚书道:“你少胡搅蛮缠,新妇的嫁妆已经抬到基儿的院子里了,她那些大型家具还要请专门的匠人去组装呢。新妇没入门前,她的嫁妆谁也不能动,这是两家的脸面。”说罢对大管家道:“通知各处,三夫人的嫁妆谁也不许打主意,谁敢动一下,就打二十大板,丢一样坏一样都要照赔,赔不出来的,打完了送到衙门,按盗窃论罪。”
大管家在宇文家多年,自然明白大人的意思。郭夫人虽脾气不好,但没啥真本事,只要下人们不助纣为虐,她自己没法子的。合府上下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都不敢小瞧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了,也盼着自家老夫人和少夫人消停点。别惹起事来,连累到自己。
韩少夫人这个人面上和气,心眼多的很。只不过以宇文家的家风,也需要韩氏这样的人。太刚了,家里成天干仗,太闹腾。太软了,郭夫人胡搅蛮缠,大家日子没法过。杨家势大,宇文尚书又放了话,韩氏再眼红,也不敢动三少夫人的嫁妆。
八月十六,宇文家派人来送婚贴和离娘肉。这是一种旧俗,当时人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所以想娶别人家的姑娘到自己家,要送去一大块肉,以示对孩子娘的补偿。英王妃收了离娘肉,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难过是因为养活二十多年的女儿要到别人家去了,高兴是女儿要有自己的家了。这样的大喜事,杨家也设下丰盛的筵席招待了来人。
八月十七下午,宇文家更加忙起来。迎亲的马车准备妥了,陪着宇文基接亲的人也到齐了。迎亲用的红包备了二百多个,新出的铜钱准备了八百八十八串。糖块、干果,小点心都备了几十袋子。酒席上要用的东西也准备齐了。
刚到中午,听门房来报,晋王妃来了,宇文尚书亲自迎出大门来。原来晋王妃这个媒人自告奋勇地要来给新人扫床,宇文家很高兴。晋王妃长袖善舞,很得帝后喜爱。她出身好。丈夫是皇子,晋王人长得好又有能力,而且不花心,夫妻感情很好。公婆父母都健在,王妃生了三儿两女,算是儿女双全。这可算是个有福气的人,给新人扫床大大妥当。
晋王妃进了新房,参观了杨芙的嫁妆,觉得挺丰厚的。看了四扇大屏风,觉得挺好的。又看到组装好的拔步床,心想这个床到是不错,过几日问问哪里做的,让人也做一个。
晋王妃手持一把系了红绳的扫床帚,嘴里说着吉利话“有福之人来扫床,一头睡着宰相爹,一头睡着宰相娘。扫扫床边边,生儿当大官。”轻轻地扫了几下。又扫一下窗台,念道:“扫扫窗户台儿,生个小胖孩儿。”回头扫了一个门墩,念道:“扫扫大门墩儿,生个小胖妮儿。”众人看的有趣,都笑了。晋王妃亲手往被子角故意留的一个小口里,塞入几枚夹仁胡桃。这种胡桃皮厚仁小,当地人称夹仁核桃,取其谐音“接人(夹仁)之意。”晋王妃又让手下的女官,用红绳给新家具系上柏树枝。
晋王妃忙活完才到待客厅坐下,宇文大人让人给上了糕点,水果。并用专门从城外山上接的山泉水,泡了一壶龙井茶。晋王妃也不客气,端起来饮了一口茶:“这个水不错,茶也好,清香生津,茶叶是杨七那里买来的吧。我府里如今也用这个茶,别的都好,就是贵了点。”宇文尚书心想:你晋王府富的流油,还说茶叶贵。这话说给谁听呢,真叫我老人家不知道说啥好了。
晋王妃正色道:“你们两府联姻,是母后赐的婚。你又央我当媒人,去杨家下的聘,我特来贺喜,并有几句话嘱咐。”宇文尚书与宇文基赶紧点头。
晋王妃道:“英王族兄在宗亲里与父皇关系交好。说句真心话,比那几个亲侄子都得意。杨家大小姐论理叫晋王一声堂叔父,望尚书老大人,宇文大人,看在父皇母后面上,要对杨家这个侄女和气些。早听说你家老夫人脾气不好,脾气不好倒不怕,为人要讲理懂事。要是起了什么不愉,英王家那位老王妃的龙头拐可不是吃素的。老王妃就是一时急眼打了人,那也是白挨。本是件好事,千万不可出什么问题。出了事,我父皇母后会找后账的。”
宇文尚书道:“王妃放心,老臣知道。我家那老太婆就是嘴不好,心里没那么多路数的。我一准儿约束好,不会有事的。”
宇文基也道:“王妃放心吧,下官会护好吾妇的。”
晋王妃微微一笑:“我这人,不爱听别人怎么说,只喜看别人怎么做。要不是你们托了我,我才不管这样事。现在好事将成,话也给你们说到了,我就回去了,等明天,与王爷一同来喝喜酒。”
开皇九年,八月十八,大吉,宜嫁娶。天气非常好,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一大早杨芙就起床了,众人拥着她来到待嫁院。进来本家的全福人帮她沐浴、梳头。杨依依也过来了,指点着全福夫人给杨芙梳了个高髻,小心拿来帝后恩准的,镶满玉石、玛瑙、珍珠,饰着丝绸彩带的金冠给大姐带上,在后面发髻上戴了一朵小型的大红色绢制牡丹。插了宇文基送的一对金钗,颈上带了一条黄金多宝的璎珞,左手腕上带了一对黄金镶八宝的手镯子,左手无名指上带了黄金镶红珊瑚的戒指,右手上戴了三圈的沉香制的佛珠,右手中指带了一个黄金镶白玉的戒指。这一套首饰下来,看着是贵气逼人,但是也是真沉呢。
杨芙让人服侍着穿了新制的喜服。喜服是帝后特准的大红飞凤的吉服,黑色镶金边的腰带正中是一块锁形白玉,依次缀满了玉片,有如意形,有元宝形,有花朵形,有蝙蝠形,有吉兽形。淡金色绢制的披帛绣着百子图,脚上穿了一双特制的厚底高履。
穿好衣服后,杨依依给她画了一个略艳些的新娘装。把杨芙的五官衬得十分立体,明媚。加上满身的高贵服饰,显得分外漂亮华丽,众人都称赞。英王妃很满意,给了全福夫人一个大大的红封,也给了杨七一个大红封。全福夫人笑着走了,众人也都出去看热闹了。屋里只杨芙的两个贴身丫环,还有杨蓉与杨依依。
杨依依道:“我打听过了,宇文尚书家还算不错。就是老夫人是个糊涂的,不知道她会不会为难你,你可有什么对策?”
杨芙叹口气道:“我有什么对策,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当婆婆的要为难一下新娶的儿媳妇,也是常见的事。”
杨依依道:“我在话本子中看明白了,给新妇的下马威有几种情形。有几种是阴的,例如,让你跪着听训,跪垫里却藏了针。让你倒洗脸水,拧毛巾,准备的水却是滚烫的。赐给你食物,食物中却有些不应该有的东西。也有几种是阳的,例如,索要你的嫁妆,勒索你的钱财,让你娘家人给办事,或者给你的夫婿赐妾,说难听的话等等。或叫晨昏定省,故意让在冷风烈日下等着。或让亲手操持家务,给些难做的活计。”
杨芙、杨蓉两姐妹都听笑了:“杨七,你成天就看些什么乱七八槽的话本子。都是体面人家,哪里就有这么多龌龊事呀。”
杨依依道:“女子嫁人,好比第二次重生。老话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嘛。我虽不喜欢这规定,却不得不说,女人的命运大体如此。在家从父还好说,大姐姐命好,来的早,又托生在大伯母肚子里,是咱家的嫡长女。咱府里也算有权有势,大伯母又能干,姐姐从小就得宠,没受过什么气,也没看过家里的内斗阴暗面。到了别人家,别人可不管你是什么个情况,婆媳关系最难处,何况郭夫人有名的蛮横泼辣不讲理。”
杨芙听这了话,也有点忧心起来,不安地问:“依依,让你一说,我的心还忐忑起来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杨依依道:“姐姐不是有十六人编制的女子卫队,今天出嫁一并带着,我嘱咐她们几句。另我有一高明的女医,叫孙小宛,口虽不能言,能力很强,借给姐姐几天。”
杨芙笑了:“杨七,你别这样,难道我这不是出嫁,倒像是要入龙潭虎穴呢。”
杨蓉让红香去把陪杨芙出嫁的人都叫过来。四个大丫环、两个婆子、四家陪房,女子卫队的十六人都集中来这院子。
杨依依拿着名单,沉着脸道:“今天我大姐出嫁,诸位要多加小心。不要以为嫁人是喜事,女子嫁人其实很艰难。大姐一直待我不错,今天我就替大姐安排明白了,不枉姐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