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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鸿鹄(第3页)

锐利的碎瓷片割伤了他的面颊,他倒在桌上抹了一手的血,竟邪邪笑了。

虽然疼痛,却也不失为一种痛快。

外面轰隆隆雷声大噪,狭小的茶室里,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裴容廷也把手背抹过了伤处,徐徐露出刀锋似的凤眼,冷冷睥睨着他。

谁也没说话,也实在无话可说。

两个骄傲的人心知肚明,彼此早就想打这一架,不过拉不下“贵人”的脸面。

也说不上是为了婉婉。

事已至此,胜负已定,所有不甘,愤懑,苦闷与怨恨,都已经是男人间的计较。利用,提防,算计,那是寻常的他们,在这暴雨的夜晚褪掉教化与理智,他们终究只是男人。

两人倒在矮桌上厮打,又顺势滚到了地上,直到终于有人上来,嘴里吞吞吐吐说着好话,从后头扳住了李延琮的肩膀。

“给我滚!”

李延琮气急,挥手往身后打,一扭头,却惊了一惊。

他疑心是自己看离了眼,喘着气掐了掐太阳穴,半日方不可置信道:“……张将军?”

张崇远尴尬地笑了笑,想叫“殿下”,觉得不对,叫“将军”,也不合适,只得说了个秃头的句子,伏在地上拜见:“是,是老臣。”

他长到如今快五十岁,明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眼看见从前的王爷与内阁大臣,像两个市井流民一样搅在一起打架,还是震撼得无所适从。

李延琮收回手搭在膝盖上,眯着眼问:“你,你怎么——”

“臣、臣是接了裴——裴中堂的帖子,有事来与中堂商议。”

张崇远是朝廷的人,来找裴容廷商议?

李延琮立即警惕起来,酒散了大半,回头看看裴容廷,他反应更快,已经站了起来从容掸着袍子。

李延琮虽然大醉,人可没傻,很快拼凑回理智,拧着眉肃然问:“他都许了将军什么?”

显而易见地,裴容廷正在说服张崇远倒戈,所以才选了间如此不起眼的小酒肆。而张崇远既然冒着风险只身前来,似乎也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展。

李延琮与张崇远素有交情,一来敬重他,二来也知他是有些愚忠的人,因此才没在他身上起策反的动念头。

也不知裴容廷施展了什么手段?

这是大事,李延琮很快起身,两手把鬓角散发往后一捋。

虽然脸上花花黎黎挂了彩,那样子竟是很骄矜的,然后清了清嗓子,叫人进来拾掇。

他吩咐:“给我们再腾出间房来。”

掌柜站在门边不敢进来,战战兢兢道:“是、是……”

李延琮扫了一眼地上的茶汤,“待会送壶雨前龙井来。”

“老爷,小的店里没有、没有雨前龙井。”

“那还不麻利出去买,账就送到杭州衙门里。”他也没看掌柜的,那不耐烦的声气儿就已经吓得掌柜唯唯诺诺,赶紧退下了。

李延琮转过头来,却略弯了弯腰向张崇远告罪,引得张崇远还礼不迭,那纹丝不乱的劲头,一点儿看不出方才放浪的狠意。

等再落座细聊起来,李延琮才知张崇远来投的缘故。原来那张家祖籍便是荆门附近,自从前年北边打仗,他便把妻儿老小送回了湖北老家,年初襄阳打仗,他本是求了皇帝照拂家人,不想皇帝心急,为了奇袭,竟顾不得转移张家便叫人开了火。

张崇远知道了,忙叫人去寻,不想祖宅竟已经人去楼空。

他正心急如焚时,接到了裴容廷的信函。

这时候,他才知晓家人早已被李延琮的人提前接到了南方安全的地域,而这位“李延琮的人”,便是本应身葬长江的裴容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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