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赤羽现在经常会回想起幼时他们二人在南暻宫中相互扶持的样子。
他受其他皇子跟班的欺负,挨了打还不让吃饭。
当时的小裴肆半夜去了小赤羽的房间,什么话都没有说,闷声亲自给他上了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冷的馒头,在他傻愣的目光下将那馒头一分为二。
两个小小的人儿,一个趴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如今成为御前侍卫统领的他后来吃过太多山珍海味,但是竟没有一个让他印象深刻,每每回忆起来时,都会哑然失笑。
那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到底哪里好吃?竟让他如此回味。
赤羽出殿门时,与如今已是大将军王的谢连琮擦肩而过,行了礼后,他想起近日传言,猜测估计大将军王又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此事怕是又会引得陛下烦躁。
果不其然,谢连琮进去行过礼后便直入主题:
“陛下,选秀一事朝中大臣已是老生常谈,这都求到本王头上了,您就算不想选太多女人放在身边晃,好歹也先立个后吧?子嗣也得提上日程了。”
裴肆闻言,眉头皱得死紧,抬手按压着额角,若此时说话的人不是他的舅舅,估计他早发火了。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出声道:
“小舅舅,别说了。”
“那你也得听劝才是啊。”谢连琮叹了口气,推心置腹,“便是不为皇室,也该想想谢家,谢家血脉也是需要传承的。”
“小舅舅,怕是都指望不了我了。”裴肆笑了一声,有些苍凉,连“朕”都没称。
“什么?”谢连琮有点懵。
他往后靠了靠,倒是面色平淡,“实话与你说,我如今近不了女人的身,我见到女人便心烦气躁,恶心想吐,若是肌肤相触,更是严重,我恐怕都控制不住想杀她的欲望,谈何传宗接代?”
“什么?!”谢连琮大惊,立即便要去寻太医。
“不必了,小舅舅。”裴肆抬手制止,“这江山于我并不重要,待局势彻底稳住,我便传位于你,到时候你改建谢氏王朝,就无人敢置喙了。”
在谢连琮的震惊下,他缓步走下帝皇宝座,二人相对而立。
“这样,才算真正彻底的报仇了。”
他声音冷冽得吓人。
可不是么?将裴天佑的江山改姓他母后的“谢”,怕是裴天佑在棺材里都要气活了。
“你这‘病’未免治不好。”谢连琮很着急,脸上的伤疤都跟着动了起来,似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为了挽回他,向来严肃苛刻的人有些病急乱投医地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殷满满的缘故?你放心,她命倒是大,听说被苏貌那厮硬是救活了,若能治好你,饶她一命也不是不行,小舅舅这就带兵去北懿将她抢回来!”
“小舅舅!”裴肆无奈又心底烦躁,“别管她了,就当是我的请求,好不好?对不起小舅舅,一直要您承担重担,可我真的累了,后半生想休息休息。”
“可是你还……”
谢连琮想说“可是你还不到而立之年,怎么就‘后半生’了呢”。
但当他视线瞥到裴肆的鬓角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年纪轻轻的外甥头上,已生出好几缕白发,清晰可见。
他顿时哑然,张着嘴讷讷说不出话。
好半晌才道:“好,就这么办吧。”
“谢谢小舅舅,再麻烦您替我重新照谢氏族谱取个名字吧。”
他不想再做裴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