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看着毫无心计的丁香,如此自然的就递过来一双竹筷,又悄悄抬头看了看一身家常装扮得绮罗公主,那么随意的吩咐完就自顾自得去一旁的贵妃榻上歪着去了,云霜脸上的神色转了几转,推辞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她径直伸手,从丁香手中直接接过来那双仿佛重逾千金的竹筷,低声说,“奴婢谢谢公主体恤赐食。”
云霜垂着头说完,也不再多言,学了丁香的样子,在案几另一侧的小锦凳上虚虚的坐了下来,举箸而食,不大一会儿,案几上的各色菜肴和精致的点心就全进了云霜和丁香的肚中。
丁香毫无顾忌的打了个饱嗝,嘟囔道,“小姐,今天的东西可真好吃呢,怪不得那个大皇子亲自巴巴的送了来,让我说呀,……”
歪在贵妃榻上假寐的绮罗蓦地睁开了杏目,悠悠的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学了这么久的规矩,都吃进肚子里去了?嗯?”
“呃,”丁香看着不急不缓的绮罗,却知道她有些生气了,赶紧掐住自己的话头,悄悄的一吐舌头,“奴婢知错了,请小姐息怒责罚。”
看着绮罗不动声色的提点和丁香一点不惧的请罚,云霜鲜有表情的脸上也荡漾起一丝温馨的笑容,一闪即逝,她又规矩的垂头站好。
丁香看着又闭目不言的小姐,尴尬的搓了搓手,开门招呼外面候着的宫人仆役婆子们,“来,来,把东西都收拾了,下去吧。”
听到招呼,外面候着的人们才轻手轻脚的进来公主临时寝宫,无声无息的收拾起案几上的杯盏碗碟,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如此,平日里向来识趣的云霜早就该退了出去了,可是今天她却木头一般矗立着,就是不肯告退。
绮罗在榻上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好,才漫不经心的开口:“走了一天了,你真的不累么?”
云霜闻言,身形未动,垂了眼帘,轻声又坚定的说,“奴婢不累,临行前陛下吩咐,神州形势复杂,要奴婢寸步不离的保护公主安危。”
面对云霜异常固执的坚持,绮罗有些生气,不禁对她的信任和好感有了些微的动摇,她再次开口,语气中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来了几分,她冷冷的直白地问,“这里是耀国的离郡,离帝都也就一日之遥,外院还有月国的大皇子带人护卫,本宫的贴身宫女丁香也是有功夫在身,你还担心什么呢?或者,你要企图什么?这里不再是耀宫,你有事还是直言的好。”
绮罗扳着一张俏脸,皇家公主的气势自然的倾泻而出,云霜心中一颤,顶着无形的压抑,踌躇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她不辩不解,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锦囊,“奴婢这里有一些离郡的风土人情的详尽介绍,公主如果觉得途中无聊,可以随便翻看解解闷。”说着她伸直手臂,双手把锦囊递了过来。
离郡的风土人情?值得云霜一改往日识趣谨慎的形象,不惜触犯公主之威,在这里坚持耗了这么久?绮罗眸中精光一闪,又敛了回去,随即,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轻轻地吩咐,“车上容易困乏,有些东西解解闷也好,丁香去收起来吧。”
丁香听到小姐的吩咐,上前接了云霜递上的锦囊,小声嘟囔说,“真是奇奇怪怪的花样,这下,云统领可以放心的去歇息了吧。”说着她随意地把锦囊放在绮罗榻边的案几之上。
云霜装作没有听到丁香的不满嘟囔,她悄然抬头,专注的看着绮罗浑不在意地神情,翕动着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复又低了头,轻轻地说,“奴婢告退,奴婢就守在大门外,公主有事招呼声就成。” 说着她到退到门边,轻轻地转身出去,在外面把门带好。
云霜的异样坚持,确实勾起了绮罗的好奇心,等到云霜带好门出去,屋内再没有了外人,绮罗在榻上起身,好奇的伸手取过那个宝蓝色的锦囊,迫不及待的招呼丁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怎样让人开心解闷的风土人情,咱们现在就看看吧。”
丁香听了绮罗的话,一下子雀跃了起来,她早就被云霜那副吞吞吐吐,想说又不直言的样子搅得心痒痒了,此时听了小姐的吩咐,正和心意,她一步蹿到绮罗身边,乖巧的拨亮了案角上的琉璃宫灯,“小姐英明,咱们现在就看看。”
绮罗没好气地瞥了丁香一眼,调侃道,“是不是不让你看这锦囊里的东西,小姐就不英明了?”
“呃,奴婢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这个,这个,”丁香赶紧否认,可是匆忙中,一时之间也却想不到好的借口,她急得搓搓手,绕到绮罗身后乖顺的给她捶起背来,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好说辞,大声说,“这个云霜鬼鬼祟祟的,定是有什么阴谋,咱们早看了早做准备啊。”
丁香这一兴奋,手下没有了轻重,绮罗被她捶的一皱眉头,与此同时,院中也传来一丝吸气之声。
闻声,丁香明白自己又莽撞了,不等绮罗吩咐,她径直跃到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户飘到了院中。
不大一会儿,丁香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蔫蔫的冲着绮罗遥遥头,“什么也没有。”
绮罗脸上的笑闹之色还未退尽,紧跟着眸中滑过一丝玩味,混不在意地说,“无妨,还是过来看看这解闷的物件吧。”
“好。”丁香蔫蔫的说着,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兴奋,她斜靠在案几上,看着绮罗从这个看似普通的锦囊里抽出几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宣纸来,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写着‘离郡’字样,墨迹新鲜,想来刚写下来不久。
绮罗却兴味更浓,展开细看,只见里面的字迹苍劲了不少,而且墨色陈旧,显然不是刚刚写的,而且很早就备好了的。
未几,绮罗脸上就完全褪去了嬉闹之色,被宣纸上的内容彻底了吸引住了,脸色一点点的正经凝重了起来:
离郡,城墙高三丈,城略呈正方形,城的四面正中皆有城门,门外有半圆形瓮城。城墙基砌青色条石,外砌大块青砖,内垒巨型块石,中间夹夯黄土。城上各有两层楼阁、围廊式箭楼,分别各有坡形砌登道。四角高筑炮台,突出于城角,用以架设大炮。东南角建魁星楼一座。城内东、西、南、北大街呈+字形相交,城的正中心,有一座雄伟壮观的钟鼓楼,它凌空飞架,与四座城门箭楼遥相对应,威严壮观,气势巍峨。
离郡,距安都一百五十里,城内地势平坦,三面有水,城外少山,有常驻居民九万,多以种植水稻为生,在今年大旱的灾荒年景,靠着积年的雨水累积的水源,离郡的人们在郡守张德带领下筑渠灌溉,收成只减少了十分之一,不但本郡居民衣食无忧,还有余粮结集周围的州府流民。
离郡,朝廷派兵驻兵五千,统归郡守指挥,但是城中居民有胡族杂居其中,这些人自古就有亦兵亦民的习惯,太平时大家务农为生,农闲时去打打猎,一方面打打牙祭,另一方面也不荒废了祖先留下的骑射功夫;战时,族中个个都可以上战场,甚至女子也能跨马扬刀,上阵杀敌。平时,则与寻常百姓无异。
离郡,郡守张翼德,本是离郡本地一小商户之子,现年六十二岁,为官还算清廉,性格谨慎。三十二岁时从离郡的狱卒小吏做起,就是凭着一份谨慎小心,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中左右逢源,一路熬了上来。去年,原郡守王枫病故,朝中暂时无人,才把当时作为离郡学正的张翼德升了上来做了郡守。
上任郡守,王枫,并州人氏……
……
绮罗不知不觉地双手郑重的捧了这页宣纸,这哪里是风土人情,分明是离郡的详细解读,朝中吏部绝密存档。居民分布以及种族、物产气候介绍、历任官吏的情况等都条理分明的一一记录在案。
绮罗捧着着轻飘飘的几页宣纸,如同托着沉甸甸的整个离郡,这个云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临行之前,耀帝那么郑重其事的托付她,甚至暗地里连送亲使者的使命也一并让她担了,难道这事是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