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点李存礼当然也不与李存忍再纠缠什么,他深知李存忍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既然李星云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她一回她是绝不会恩将仇报的,却也不用担心她会想着与李星云通风报信,毕竟李存礼与她也算是有恩。
至多不过是一个两不相帮。
李存礼深深地看了李存忍一眼,道:“既然如此,十三妹保重。”
他又对着降臣施了一礼,道:“我本无意要挟十三妹,若是尸祖因为我的到访不肯继续施治那反而是我的过错,还望尸祖另行考虑一番。”
降臣正端详着自己从杨玉环身上拿来的那条臂膀,嘴角噙着一点莫名的笑容。听见李存礼的话,她眼风一扫笑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重情义的,也罢,就在我这里多留几天罢。”
李存忍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声谢。她对自己的容貌应当也是重视的,不然不会千方百计地求到降臣头上来,但是此刻看来神情却是死灰槁木一般恹恹,想来是李存礼说出来的真相对于她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
“对了。”降臣仿佛是不经意之间道。“你可知道你的父母是为袁天罡所杀?”
李存礼正欲离去的脚步一顿。
这不是他的错觉,降臣此刻的确是在偏帮于他,其中的原因却是李存礼所不知道的,难道真是在见到了李绛璎之后,李星云便总会叫降臣想起玄宗来?
李存忍道:“袁天罡是袁天罡,李星云很死李星云——尸祖似乎是很想让我出手与李星云为敌。”
她倒也冰雪聪明。
降臣含笑道:“不过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错拿仇人当成恩人罢了。不过这种事你之前似乎也做过,便不算什么。”
之前的事情,正是李存礼与李存忍说起她最该恨的反而是李克用。此话诛心,李存忍的脸色眼见又是苍白一片,她沉默半晌才道:“尸祖怕是有别的理由,才一定要劝我。”
李存礼此刻却不觉得叫李存忍出手相助是什么明智之举了,毕竟李存忍的性子一贯如此,若是她心中依旧记挂着李星云的恩情到时候做出什么首鼠两端的事情来,那还不如派了李存智的手下去更稳妥些。
他正想开口劝阻,却见降臣一双眼已经转了过来笑吟吟望着他,便知道这是降臣不想让他插手此事的意思。于是李存礼只好住口,离了这屋子再怎样去劝服李存忍那是他的事情,眼下却不能拂了降臣的意思。
降臣道:“我若说是因为我喜欢看戏,你信还是不信?”
李存忍不答,一双眼里果然透出的是不信的意思。降臣游戏人间不假,可她一切游戏的背后都是有着谋划的,谁又能猜得到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呢?
降臣站起身来背对了二人,在那药锅子里不知道添了些什么东西,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有些古怪的药香味来。因为是背对着,李存礼看不见降臣此刻的表情,只能猜到她一时间是有些情难自已,也不知道是从李存忍身上想起了自己的什么旧事。
“因为我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病人是个蠢货。”
对降臣来说这是少有的尖酸刻薄,李存忍默然一瞬,道:“我知道李星云为我解毒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出李嗣源的谋划,只是两不相欠这话不是那么简单便能说出口的。倒是尸祖先前既然肯救治李星云,此刻却又是一副视若仇雠的样子了?”
她话也跟着诛心,李存礼头一次意识到被夹在两个厉害女子中间是这样一件为难的事情,但是心中也已经隐约有了个猜测。
也许降臣不喜欢的,是挟恩图报。
所以她要救人必然收取常人难以接受的诊金,她尊奉的是等价交换的原则。当年是什么人对降臣有恩,又要了什么样的报酬?看降臣提起袁天罡的语气这答案也早已呼之欲出,也许同为不死药的服用者袁天罡是对降臣施以援手,但施以援手的目的是将她纳入棋盘做自己的棋子。
正是因此降臣可以创立玄冥教与袁天罡作对,最后却又替袁天罡给李星云换心。
降臣听见李存忍牙尖嘴利却也并不生气,她搅合那药的动作甚至是悠然自得的,再次不知道抓了些什么东西扔进去之后她把药碗递给了李存忍,李存忍看着那漆黑的药汤子将之接在手中,笑道:“尸祖总不会与我话不投机便要毒杀。”
说着她一仰头将药喝尽了,跟着整张脸便皱成了一团。
“出言不逊,给你加一味黄连。”降臣淡淡道。“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便是看你。”
她不肯回答李存忍的问题,李存忍面目渐渐松弛下来,对着李存礼道:“你想要我假扮什么人?”
这是她答应了的意思,然而李存礼此刻却暗暗叫苦,知道了李星云同李存忍先前这么一折,他如何还能放心托付一切?好在转念一想李存忍并不用知道全局究竟如何,她只需要知道徐青素逃婚,至于这逃婚是为着小女儿的心思还是为着天下大势便与李存忍无关。
想到这里他心神定了定,道:“是徐知诰的女儿徐青素,她同殿下交好,我们也不愿意杨溥与徐知诰之间关系紧密,所以想要你易容成她嫁给杨琏。”
“替嫁?”李存忍唇边浮现出一点冷笑。“这代价可是有些大。”
李存礼道:“杨琏未必真心要与徐青素做这夫妻,况且若是我们事成,杨琏也并不能活多久。若你不肯,我便叫老七派个得力的属下。我与十三妹说句真心话,借着杨琏的事情来寻你,也不全是为了眼下这一局,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效力于殿下。”
降臣发出一声嘲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李存忍垂着眼看自己面前空了的药碗。
“效力?我为何还要效力于旁人呢?我只想得个自由身,难道六哥看我,是想要求功名利禄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