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枳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是薛朝说好她便信了。
“我小时候养过一头豹子,只有一个月大,是我十七叔春猎时带回来的战利品。”宁枳知道自己这段话和温听身份不符很容易让薛朝起疑,可她并不想去管,只想任性一次,“它看起来那么无害,小小的一只,蜷缩在笼子一角。我那时候很任性,一眼就相中了,吵着闹着要养它。”
薛朝没有询问她,只是给她处理着腿上的伤口,温声引着她继续说下去,“后来呢?”
“后来父。。。阿爹就跟十七叔要了那头幼豹。它当时受了伤,我还太小照顾不来它,是我母。。。阿娘一点点照顾的它。”宁枳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一句话磕巴了两次方才说完,“后来豹子伤好了我带它出去玩,碰到了母亲,母亲说豹子挠伤了她,父亲便下令让人射杀了它。”
她那时候还太小,小到根本搞不懂这中间的利益关系,只觉得父王很过分,只因为皇后说豹子挠伤了她,便下令射杀了她喜欢的豹子。
“所以你讨厌你阿爹?”薛朝顺着宁枳的话发散了下思维。
“当时讨厌过,在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跟阿爹讲话。”
即便母妃许多次告诉她父王有他的苦衷,她也倔强地并不愿意原谅父王。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原谅你阿爹的?”薛朝问道。
宁枳一瞬间脸色变得极其苍白,薛朝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抬起头来看向宁枳,才发现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怎么了?”
宁枳眨了眨眼,捏了捏眉心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想到些不愿回想的过往。我后来原谅阿爹,是因为阿娘死了。”
死在了父王的怀里,满目鲜血,幼弟才呱呱坠地,因为早产,瘦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坏掉。
那时候父王忙着伤心母妃的身故,嬷嬷忙着照顾刚刚出生的弟弟,没有人注意到三岁的她躲在帘子后面,目睹了皇后进来与母妃说了什么,目睹了母妃突然阵痛,目睹了母妃难产时疼痛喊叫。
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说胡话,浑浑噩噩终日不见好转。嬷嬷既要照顾她又要照顾弟弟,分身乏术,最后只得将弟弟抱来她房里,放在一起照顾。
有一日弟弟睡着了,嬷嬷被人喊了出去,她迷迷糊糊间看到一个面生的宫女偷偷摸摸进了寝殿,往她和弟弟的汤药里下了药。
她那时候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奔着那宫女跑了过去,一手拽着那宫女一手打翻了汤药。
后来嬷嬷赶了过来擒住了那宫女,再后来惊动了父王,宫女被杖毙,凤栖阁的宫女太监也彻底换了一波。
她一夜长大,从此背负起了保护自己和幼弟的重责,努力改掉以往被父王诟病过的习惯,渐渐变成了世家小姐中的楷模,也渐渐丢失了自己。
薛朝是个好的倾听者,但是宁枳不是一个好的倾诉者。她从三岁幼龄便不再把自己的软弱示人,到得如今,她已不知该如何去倾诉。
所以最后,宁枳也只是叹息一般喃喃自语,“我其实不怪阿爹,他只是想保护我们。”
只是他的保护太过懦弱,让自己失去了心爱的人,让宁枳和宁桓,从小就没了母妃。
她怀念父亲未成为帝王时候的小家,即便那时生活艰苦,即便那时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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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朝包扎完伤口,贴心地帮宁枳把衣摆整理好,却没听见她继续说下去。他抬眼望去,见宁枳看着远处神情怔愣,心下了然。
又忍不住皱了眉。他没哄过小姑娘,这破天荒的头一回,有些苦恼该怎么哄才好。
最后,薛朝决定投桃报李一下。
“我既听了你的故事,礼尚往来,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宁枳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略有些好奇。她动了动右腿,稍稍有些疼,却不是不能忍,便往薛朝身边挪了挪,双手抱住膝盖,一副准备仔细聆听的模样。
虽未明言,但明显兴致盎然。
薛朝被宁枳这幅模样萌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深。他也调整了下坐姿,做出要促膝长谈的样子来。
宁枳更加端正了态度。
微风拂过,宁枳额角碎发落了下来,飘飘荡荡落在了眼睫上。她眨了眨眼,静默半晌,又眨了眨,困惑地歪了歪头。
依旧只有风声飘在耳畔,那个说要给她讲故事的人,摆完姿势后就归于宁静,让她一瞬间不知道,到底是对方哑了,还是她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