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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功课是抄写诗文,抄的正是杜甫的名篇《春夜喜雨》
墨时早已学?过这首诗,执笔蘸墨,不消思索便默了三遍。
兰芙添了盏蜡烛移到桌案,明亮的灯影投洒到纸张上,照得他工整利落的字越发干脆有力。
幽黄浅影摇曳晃动,她望着纸上极其熟悉的笔迹,纸张上的内容破开眼前那?层幽帘,深深叩入她心底。
《春夜喜雨》是她会读的第一首诗,是他教的,她永远都忘不了。
白日?茶摊上的那?番言语顺着当下一丝旧忆再次盘旋回?心头,参差发丝映在?纸上,留下千万缕细密的影,她被?那?些如发丝般凌杂的乱绪勾走了尚未全然安定的心神。
他真的身受重伤,凶多吉少吗?
他是为国出征,她哪怕再恨他,都不能盼着他死。
况且,她是恨他,从前在?他身旁时日?思夜想?只盼逃离他,可?她也只是想?与他再无瓜葛纠缠,此生形同?陌路,仅此而已,从没想?过要他死。
她握紧水面颤动的茶盏,故作镇定轻呷一口热茶,却还是未能压下心口不知名的忧虑。
“阿娘,我?写完了。”墨时滑下竹凳,搁下笔,将映满字迹的纸张铺呈在?桌上,展给她看。
兰芙微扫了一眼,非但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的字愈发进步匪浅。
她替他整好明日?去学?堂要带的书册与笔墨,反复察看背包中没有锋利器具后,吹了一盏灯,让他回?房早些歇息。
墨时走后,她拆下发髻,褪下外裳,掀开平整的被?窝,躺到了床上。
圆月高悬,窗纱遮不住皎洁光辉,迎进来满地银霜。
今夜是她来益阳的这一个月,初次彻夜失眠。
她闭上眼,眼前还浮现过他的脸,她下意识朝熏笼的位置一望,似乎那?处有他颀长清冷的身影。
可?此处是益阳,并非上京,熏笼旁放着一张摆盆的木架,空荡寂静,什?么也没有。
她翻来覆去,觉得床头的清晖尤为刺目,起身拉上靛蓝色窗布,又把头埋进被?窝,可?眼前虚无的身影反而更加清晰,从四方侵扰她的神思。
他那?般强硬睿智,智多近妖之人,怎会轻易地死了。
可?战场刀剑无眼,不过血肉之躯,又怎会没有伤痛。
他若是死了也是他的命,左右她仍不服益阳的风土,等确切战报传来益阳,若真是九死一生,她与姜憬正好带着墨时回?永州,或是安州。
与他,就当做是一场浅薄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