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愣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下一刻说吐就吐,好像司马昭中风一样。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在狄迈背上拍拍,伸头瞧向地上,见他把刚才吃那一点的饭全给吐了,又拍拍他,“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狄迈摇摇头,还没说话,背上一耸,弯腰又吐了一口。
刘绍不常见到人吐,除去年少时候和几个朋友喝酒,见刘凤栖喝吐过之外,剩下的几次好像都是狄迈。
他见狄迈始终弯着腰,手肘撑在腿上,脑袋埋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也不太清楚应该如何处置,只得一面轻轻拍着他背,一面在心里寻思,狄迈喝得还没有他多,怎么就吐成这样。
狄迈撑伏在腿上,缓了一阵,忽然背上动了动。刘绍以为他要起身,可随后瞧见他肩膀一矮,低头又吐了,这次大概是胃里不剩什么食物,只吐出来点清水。
吐过这一阵后,狄迈又一动不动地弯腰缓了一阵,随后总算直起身来,靠在椅背上,见刘绍瞧着自己,摇摇头笑道:“没事,刚才吃得不太舒服,吐出来就好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再直起腰时脸色都白了,和刚才大不一样。刘绍瞧见,不禁微微一怔,随后从桌上拿来杯清水递给他,“有点凉了,你先漱漱口吧,嗓子都吐哑了——外面有人吗?送点温水过来。”
狄迈接过,漱了漱口,把水吐在碗里。
一个下人悄悄推门进来,拿银盘托着一只小壶送上来,以为是刘绍要,就托着水站在他旁边,等他取用。
他服侍狄迈多年,是原先四王府时的老人,知道狄迈要水时,从来不是要热水就是要凉水,只有刘绍爱喝温水,太烫不行、太凉了也不行,而且这温水具体是怎么个温法,还和季节有关。
像现在这样的秋天,天已经凉了些,但还不觉着冷,他送上的温水便是三杯凉水、一杯开水这样兑出来的。时隔多年,倒水时候的比例如何,他还半点没忘。
他站在刘绍旁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看他取过水壶,把水倒进杯子里,又看他把水壶搁下,把杯子拿近,心里忽然有种隐隐约约的期待。
可随后,他就失望地瞧见,刘绍举起杯子,自己却不喝,转头递给摄政王,王爷从他手中接过去,一气喝了半杯,皱一皱眉,牛饮一般,又把剩下的一半也给喝了。
再然后,空杯子搁在桌上,“咔嗒”一响。王爷对这一热三凉的温水自然不予置评,只低声向旁边道:“没事,好多了。嗓子还哑吗?”
“还有点。”一旁,刘绍也开口,没再要第二杯水,也没有自己喝一喝水的意思,“先去别的地方坐会儿吧,免得你看见底下那摊,一会儿又想吐。”
王爷应了一声,站起来,微弯着腰往旁边走,眉头皱着,可是一点也不让人害怕。今天他就像是换了个人,大家都这么说。
在他旁边,刘绍也站起来,在王爷胳膊上扶了一把,随后转过身来,“小拐,一会儿你把地上的东西清理一下啊,菜都撤了就行。”
小拐听他叫出自己名字,先是一愣,随后原本耷拉着的肩膀一下耸起,神情被点亮了似的,大声应了一句,“是!”声音似乎有点大,竟然引得王爷回头向他瞧了一眼。
小拐赶紧低下头去,把银盘搁在桌上,蹑手蹑脚地去找布巾。
狄迈虽然胃里还难受得厉害,可走路总不需要人扶着,哪怕这会儿有了敌袭,让他披挂上马,他也能做到,顶多就是要咬一咬牙。
但刘绍来扶他,他非但不拒绝,反而还往他身上靠靠,只是这次控制了力度,没再像上次那样,走不几步就把刘绍给顶到路的那边。
刘绍问:“还行吗?用不用抱你走?”
狄迈笑了一声,“不用,没那么娇贵。”
刘绍就没再应声。
洪维民原先的宅子本来就大得没边,后来又被狄迈扩建过一次,从饭厅到卧房的距离不算近,刘绍带着狄迈慢慢走了一阵,不知道这样下去要走到什么时候,索性一把抱起狄迈,快步走起来。
狄迈吃了一惊,忙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那么远呢——”
刘绍本来走得稳稳当当,可他一挣扎,就抱不太住,只好把他放下来。
狄迈一站在地上,就又弯了弯腰,缓了好一阵,才拉着刘绍往前走。
刘绍无奈,“有代步你还不珍惜,非要自己走。”
狄迈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捂着肚子,也不往刘绍身上靠了,走得比刚才更快,转头对他道:“你太瘦啦。”
刘绍哭笑不得。他之前瘦脱了相,这几个月来习武从没松懈过,自觉已经恢复了几分之前的丰伟风姿,要不是顶了雍奸的帽子,骑马走在路上说不定又能有人扔花掷果了。本来不爱听人再说自己瘦,但被狄迈这么一说,也没法生气,知道狄迈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自己抱,只得任他拉着,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等回屋之后,狄迈坐在椅子里,叹了口气。刘绍问:“还很疼吗?”
狄迈摇头,两手抱在胸前,压着肚子,“倒不厉害,就是疼起来有点烦心,不用管我,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刘绍见他嘴上说着不用管他,但两眼始终盯着自己,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在心里暗笑一下,面上却不显,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半坐在他椅子旁的扶手上面,低头问他:“太医有没有说让你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