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话音落后,只见黑暗当中两点微光一转,向着自己照来。随后狄迈的声音响起,“先押着。等他醒了我再去处置。”
狄志知道他说的是刘绍,闻言一时愣住,随后忍不住当着他面顿一顿脚,着急地叹出口气。
他知道自己四哥绝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想再说几句,可随后马上想到,四哥为了刘绍,连皇位都可不要,不然自己这会儿还在东线,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又觉嘴里塞了块馒头,噎着说不出话。
他嘴唇动动,最后只是道:“四哥,你不肯吃饭,好歹喝点水吧,已经一整日了。”
狄迈又不语。
狄志踌躇一阵。他刚才曾问过狄迈是否要追查参与此事的雍人,本以为能引他一怒,就此振作起来,不料他闻言竟回答说不必再追查此事,竟是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四哥为何对这些人如此宽大?
狄志不解,只知道连这个法子都不管用,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想了想,最后只得道:“我让人把灯点亮些。”
他见狄迈不出声,虽然没答应,可毕竟也没反对,干脆自作主张,给站在门口的叱利兀打个手势,让他招呼下人进来,一盏盏点起了屋中的灯烛,把这间卧房次第照得亮了。
让烛火亮堂堂地一照,他这才瞧见四哥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一看就正病得厉害,不禁吃了一惊。
正要问他时,就见他忽地神情大变,霍然站起,三两步就抢到床边。
狄志随着他转过头。就见刘绍已醒了过来,随后似乎是嫌屋中太亮,他抬起只手遮住眼睛,喉咙里面低低哼了一声。
狄志心中一喜,暗道早知如此,早就应该点灯,也凑到床边,“吴哥哥,你醒啦!”
他问出这一句,才发觉四哥方才竟然没有出声发问,反让他抢了先。
狄迈捉住刘绍抬起的那只手,轻轻放回床上,低声道:“手臂上有伤,别乱动。”随后又问:“想不想喝水?”
刘绍慢慢回过神,一点点觉出身上的痛来,皱一皱眉,又想哼哼,可瞧见狄迈面色,和狄志刚才一样,也吃了一惊,便没出声,把滚到嘴边的呻吟又咽回肚里,闻言点点头,应了句“嗯”。
狄迈转身拿水,摸见水是凉的,忽然发怒,高声喝问:“人呢?不是让一直温着水么?”
小拐忙捧着水小跑进来,连声向他告罪。
屋中的水放了很久,自然是凉的。小拐一直都在屋外,火上始终滚着开水,守在一旁听着屋中动静。刚一听见刘绍醒了,他就开始倒水,想着一有吩咐就能马上进来,谁知还是遭了责问,怕摄政王迁怒于自己,一时有些害怕。
狄迈喊过那一声,原地晃了一晃,自己也知无理,见刘绍瞧过来,便不吭声,从小拐手中接过水杯,走回床边。
他一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扶起刘绍脑袋,想要喂他喝下。
刘绍见还有狄志在旁,摇摇头,想自己起来喝。狄迈没让,仍是喂着他喝了这杯,然后问:“还要不要了?”
刘绍点头。狄迈见状,又从小拐手里拿了一杯,又要喂时,刘绍却道:“这杯你喝吧,嗓子都哑了。”
狄迈愣愣,随后忽地抿起了嘴,垂在身侧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头,也没吭声,仰头把水喝了,把杯子递还给小拐,转身坐在床边。
“嗯,你少喝点水也好,一会儿就该服药了。”他给刘绍掖了掖被子,没再碰他,又问:“疼得厉害吧?”
刘绍这会儿才慢慢想起来,自己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在半道上就昏了过去。见狄迈像是让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巴着,明知道人要昏时由不得自己,一时却也有那么点愧疚,虽然身上的确疼得厉害,但怕狄迈受不住,这会儿也不敢卖可怜,便没答他那话。
他见屋中点着烛火,从窗缝间瞧外面已经天黑,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又见狄志在屋中,略一思量,忽地神情一动,微微张开了嘴,面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不会现在……还没处置狄显吧?”
狄志站在床边,闻言忙要点头。狄迈从旁道:“等你喝过了药,我再去不迟。左右我不去,也没人敢动。”
狄志低眉顺目,听了这话,不敢作声。
刘绍想到这事总算尘埃落定,自己好歹没缺胳膊断腿,仍好好躺在床上,捡回条命,也算幸运至极,轻轻叹出口气,想要把手脚摊开,却疼痛不止,便没动弹。转念想到狄迈竟硬生生把这事拖到夜里,又想怪他托大,这话却也说不出口,默然片刻,反而笑了一下。
狄迈见他笑了,眉头动动,随后又马上收拾好面色,把手按在被子边上,慢慢攥住了。
忽然,他手上一热,是刘绍把手放在他手背上面握住了。
狄迈两边眉毛向下一撇,神情竟像要哭,却即刻忍住了,反而轻叱道:“别乱动。”
过后又反手回握住他,问:“我这么握着你手,你手臂疼不疼?”
刘绍答:“不疼。”
狄迈就点点头,不做声了。
他不出声,刘绍却开口问:“手怎么这么凉?”
狄迈拿另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摸摸,又移到旁边,摸了摸他散在旁边的头发,“是你在发热。”
刘绍经他一说,也觉出这会儿每一呼气,就从鼻孔间喷出热气,闭一闭眼,长声哼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