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是这么的顺理成章,于是他缓缓抽出了舞阳剑。
他的心下忽然有些感慨。多少年以前,也是这柄剑,在这个高台上,施展出春水剑法,让这口巨大的铜钟轰鸣。
而现在,历史即将重现。
他的感慨转化为兴奋,手中的舞阳剑也在发出轻微的鸣声,似是为即将到来的时刻而欢鸣。
九姑那尖锐的笑声又出现在高台上。她就仿佛是一只枯瘦的鸟,蹲踞在高台栏杆上,狞笑着望着郭敖:“你敲不响的,而且你一定会为亵渎神钟而遭到惩罚!”
她的声音听上去就仿佛是诅咒一般:“这座高台,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阵法,而这口皇鸾钟,就是阵法发送的枢纽。若是一击敲不响皇鸾钟,那么高台中所蕴含的绝灭阵法立即就会发动,将企图亵渎华音阁主无上权威的妄人化为齑粉。你一定会遭受这样的报应的!”
郭敖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下去,免得遭受波及么?”
九姑尖声道:“老身早就不想活了,为了见到你这种狂妄之徒遭受报应,老身就算陪上这条命又何妨?”
郭敖皱了皱眉,决定不再理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全意回想着春水剑法的剑意。那本被铜色的古卷在他脑海中徐徐打开,无数笔画化为剑招,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呈现。
一剑而化万剑,万剑本为一剑,这无上的剑意让郭敖有种自由的解脱感,他的手轻轻抖了抖,舞阳剑化成一道流光,准确无误地施展出春水剑法第一式:冰河解冻,向铜钟刺去。
郭敖并没有太多考虑剑法,促使他施展出这一剑的,也并不是冰河解冻的剑招,而是春水剑法的剑意。
剑意出手,化为剑招,内为意,外为招,招随意动,意在招先,这一出手,已足惊天动地。
天地间忽然掠过了一丝清风,拂过郭敖的脸,跟着拂过他的手。郭敖就宛如乘风云而御飞龙,这一招更是灵动夭矫之极,直撞在威严的皇鸾钟上。
一声龙吟般的鸣啸,自钟身上腾放而出,似乎在这一瞬之间,就响彻了整个大地!
这一声,宛如神龙惊蛰,从此天下再不安宁。
九姑的身子在这声轰鸣响起的一瞬间,便呆滞住。
郭敖转过身来,并没有说什么,这已无需解释。
九姑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嘶哑地尖啸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响?”
她身子踉跄地扑起来,直扑到皇鸾钟上。她那瘦小的身子狠狠地撞着这口苍老而巨大的钟,恶狠狠地道:“难道你也跟我一样,老糊涂了么?”
她用她干枯的指甲抓着钟身,用她那瘦小的脚踢着钟,甚至露出一口残破的牙齿,企图将钟咬下一块来。但正如她所说的,除了真正的春水剑法,任何招数都不能让这口钟鸣响。无论她怎么发疯,那口钟仍然寂不做声,任她戕害。
郭敖摇了摇头,转身向台阶下行去。他不想再看到九姑,不知为什么,这个疯狂的老太婆总让他心神不宁。
他刚踏下第三节台阶,猛地身后传来九姑的厉啸:“既然连你都背叛了,我这老太婆活着还有什么用!”
然后,一声闷响传来。郭敖惊骇地转过头,就见到九姑脑浆崩流的一幕。这个倔强而疯狂的老太婆,竟全力撞在了皇鸾钟上,鲜血顺着玉白的阶梯淌下,仿佛在青天的尽头绽开一朵浓云般的伤花。
郭敖的心神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九姑的残尸倚着古钟慢慢斜倒,但她那双眼睛却依旧狠狠盯着郭敖,其中写满了狞厉,一如她最后的诅咒:“亵渎神物,你会遭天谴的。”
这几个简单的字,在夜风中回荡,显得如此凄恻,可怖。
郭敖身历江湖十数年,所见过的死人无数,但此时,却从心底泛起一阵极大的厌恶与恐惧,再也无法停留,踉踉跄跄地向下奔去。
但九姑那临死镶嵌住的眼神,却始终无法挥去。他忍不住怒骂道:“死老太婆,为什么单单跟我过不去!”
他刚奔到牌楼前,脚步便倏然顿住,因为他看到,牌楼前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皇鸾钟鸣响,终于将华音阁的人召集来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惊惶,有的疑惑,有的厌恶。显然,突然响起的皇鸾钟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显然没有做好准备。
皇鸾钟响,表明已有人顿悟出真正的春水剑法,也就表明华音阁主已有了人选。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自汉白玉台阶而下的郭敖身上。他们那种种不同的神态,也就一齐在这目光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