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虽说早早将施琅传召至台北,交待了他离台后的各项举措,何斌施琅原以为他立时便要离台,谁料他又拖了大半个月,一直待王忠孝赴台南上任,史可法亦搬进了新建成的台北县衙,又待台北金矿给他送来两千两足赤黄金,方才带了十余名精壮侍卫,连同周全斌、张瑞,一行人扮做茶商,上了一艘商船,扬帆出海,直奔南京而去。
原本他去辽东,该当直接由船行至北京,然后由陆路出关,只是张伟自返回明末,一直忙碌不堪,却是从未见识过古时的江南风光,想到古人诗诗里描述的美丽景致,又正值春天草长莺飞之际,由不得他动了游历一番的打算。再加上他年纪已过二十五岁,不但是何斌终日在他耳边一啰嗦,就是周全斌一干人等,亦都若有若无的提起他尚无妻室一事,那高杰亦曾私下里在台北富商家中为他寻访美貌女子,虽说被他训斥一通,到是也顶撞了几句,他气闷不过,到也想就着机会到江南寻访秦准美人,成家了事。
他心里也曾若有若无的浮现出当日那南洋女子艾丽斯的模样,想到她大眼圆眼,活泼可爱,言行举止与明时中国女子截然不同,到是与张伟那时候的女性颇为相像,他至不娶,也正是因为平日里见到的女子尽皆是三从四德唯唯诺诺的旧式女子,委实提不起他的兴趣。只是那艾丽斯自从来台一次后便芳踪难觅,张伟向劳伦斯打听过几次,那劳伦斯也只知艾丽斯家是巴达维亚的华人大族,偶尔兴趣帮英人翻译出游,现下她早已回了巴达维亚,那荷人统治之地,劳伦斯却也不知详情,张伟也只得做罢。
船只在海上缓缓行了十数日,方进入长江之内,直至镇江码头下船,上岸验了路引,茶引,张伟便令人雇了走骡,马匹,一行十余人或骑马,或坐车,沿着官道慢慢向南京行去,一路上满目青翠,小河流水白鹅黄鸭,风光景致看起来到也赏心悦目,只是这官道和两边的人家景象,看起来却比台北差劲的多了,这一行人皆没有到过江南,却也都是听说过江南风光如何如何,现在亲眼见了,各人均有见面不如闻名之叹。
那张瑞骑在马上向张伟笑道:“都说这江南好,我看这风光景致还不如台北呢。”
“休要胡说,咱们台北可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这地界大了,得多少银子往里面填,这江南风光是自然景致,能有如斯美景,也是天地造化之功了。”
周全斌这些年却历练的深沉的多,见各人左顾右盼只顾着打量沿途风光,他却骑着马左右巡视,见各人指斥风景,他也是淡然一笑便罢了。待一行人行近南京城门,他自上前交了路引,那守城兵丁头目见是南来贩茶的客商,便特意上前要翻检搜索,周全斌知是索要贿赂,向那头目递了一两银子,那头目却不曾想这伙客商出手如此大方,当下大喜过望,当即便挥手放行。
一行人进城后急忙寻了旅馆打尖,洗漱用饭后,眼看天色近晚,张伟换了身月白府绸长袍,束上头巾,腰系玉带,手持一把折扇,向张瑞周全斌笑道:“两位,且放宽身心,咱们也去那秦准河畔见识一下这江南才女的风范。”
周全斌到是无可不可,只是张瑞少年心性,听张伟一说,便喜道:“爷说的是,来南京一次,不去秦准河可当真是可惜了。”
周全斌向他笑道:“你可是当娶了媳妇,怎地,过门才几个月就厌烦了?”
张伟见张瑞脸皮涨红,便笑道:“这男人嘛,呵呵,偶尔风流一下也不为过。我在台北位高权重的,平日里可都是端着身份呢,今儿可要放浪一回,你们给我小心了,若是回了台北听到有人议论,都打军棍!”
身边诸人听他如此说,各人都是男人,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嘻嘻哈哈应了,留下两人看守行李,一伙人也不雇轿乘车,打听了道路,便向那秦准河畔行去。
到了那桃叶渡,只见那秦准河两畔星星点点尽是灯火,河房和花船星罗密布,那岸边人潮如炽,有官员、行商,文生骚客,象张伟这样一身庶人服装却又举止落落大方,身后有十余随众的,眼亮的老鸨便猜度他必是什么巨商大贾,只是看他眉宇间却又有勃然英气,兴手投足威势十足,却又象个平日里威福自用的贵戚高官,猜来猜去不得要领,只不过此人身后的诸豪奴们衣袋沉重,想来那黄白之物带的不少,俗语说姐儿爱俏,鸨儿爱钞,眼见这冤大头在这销金之地没头没脑的乱撞,哪有不想办法狠宰一刀的道理?于是不论张伟逛到哪里,便有那半老徐娘张开血盆大口,扬着手帕叫道:“这位大爷,快到曲里来看看,咱们的姑娘个个秀外慧中识文断字,爷不管是要听曲,会文,下棋,双陆,射覆,包管您玩的开心!”
张伟初时听的有趣,到是乱进了几家,只见那老鸨们一扬手,莺莺燕燕的跑出一大群美眉来,张伟只看的眼花,待随意攀谈几句,再仔细一打量,却见一个个头顶环佩,叮当做响,那小脚走上一步,到要摇上三摇,走近来一说话,那脸上的白粉便扑扑的往下掉,那时候女子皆是浓装,嘴巴不论大小皆是弄的鲜红,以张伟的审美观来看,当真是可怕的紧。原以为这些妓女可用谈吐来弥补相貌的不足,谁料除了刻意的谈一些吟风弄月的诗词,便是说一些金银佩饰,若是想聊几句时务,便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以。张伟叹一口气,心道:“难怪那秦准八艳出名呢,毕竟那样的女子还是少啊。”他掐指一算,现下那八艳大半都没有出生,便是有生下来的,想来也还是没有发育的幼女,想到此处,便觉得意兴萧索,闷声带着周全斌张端又逛了几圈,直弄的那些老鸨暗中骂他是个兔儿相公。周全斌因见游人渐稀,那夜色超发浓了,便向张伟劝道:“爷既然都看不上眼,那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待明儿有闲,再来逛过便是了。”
张伟叹道:“原指望能遇到那些聪明美丽的女子,却不想这些所谓才女也只是背几首酸诗罢了,这诗文弄来有甚趣味,能济世安民么,笑话!”
他身边之人尽是行伍中的老粗,自然对他的话点头称是不迭,却听那不远处有一童稚女声说道:“这位相公说的好笑话儿,难不成那岳少保的《满江红》无益于激励人心,那陆放翁的《示儿》读来不念人心怀遗憾,只欲收回故地,以慰忠魂么?”
张伟闻言四顾张望,却见是左手河中有一花船,船着上立一名十二三岁的女童,见张伟看来,又朗声道:“诗词有慷慨豪放,可激励鼓舞人心,亦有婉约华丽,可浅吟低唱,令人解怀,这位相公想来不是读书人,便对诗词有如许偏见,想来令人可惜,又令人觉得好笑呢。”
张伟原本不过是随口抱怨,只是觉得这秦准美女千篇一律,看来令人乏味无聊罢了,却不想被这小小女孩儿一通指斥,虽不至恼羞成怒,面子上到也挂不住,只是又不能同这小孩儿计较,便只得干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甚么。”
说罢便待转身而行,却又听那女孩儿道:“孔融七岁让梨,甘罗十二为相,小女子不敢相比前贤,却自认为见识比某些大人强的多啦。辩不过就拿年纪压人,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伟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只得向那花船前行几步,正待说话,却听那船上有一粗嗓妇人嚷道:“你这小浪蹄子,我让你练棋你不练,跑到船头和野汉子说什么说,还不快些进来!”
那女孩听了,将小嘴一嘟,便扭身进了船舱,张伟正待转身离去,却听那女孩辩了几句,就又听到那粗嗓妇人气道:“叫你不听教训!”,说罢,便听到“啪啪”的击打声,显是那女孩正在挨打,只是却听不到她哭喊声。这老鸨管教未开苞的小娘原本便是如此,张伟却是看不惯此等行径,便在外面喊道:“船上是何人在打那小孩儿,快给我出来。”
话音一落,便见那船身摇动,不一会儿钻出一个中年妇女来,见张伟着饰不俗,身后又有伴当随众,便陪笑道:“啊呀,这位大爷,妇人在管教孩儿,却是惊扰了大爷,请恕罪则个。”
“罢了,你不要打她,我见她见识不俗,很是喜欢。”
那妇人为难道:“难得大爷赏识这小蹄子,只是她年纪尚小,未到开苞年纪……”
见张伟神色不悦,忙笑道:“只要大爷您给足银子,提前两三年开苞又如何?那小蹄子能遇到大爷这样的豪客开苞,也是她前生的福气。”
说罢,向船内喊道:“爱柳,快出来,你今晚造化,有大爷要给你开苞了。”
却听那船内小女孩答道:“请娘回绝了吧,爱柳还小,经不起风雨摧残。”
“呸,你这挨刀的赔钱货,若不快些儿出来,立刻用皮鞭打烂了你,看你到是能不能承受的起!”
她这番话一出口,那女孩被逼不过,只得自舱门中出来,将门帘一摔,恨恨向张伟瞄上一眼,道:“想不到这位相公不喜诗词,却爱如是这样的小姑娘,如是幸何如之?”
张伟闻言笑道:“这倒是你这贪财的妈妈误会,我只是劝她不要打你,何曾说过要你了?”
那老鸨闻言怒道:“这位大爷,没的拿咱们寻开心!你既然不是看中了爱柳,却只顾劝我怎地?”
说罢一扬手,在那小女孩脸上狠打一下,不顾那女孩掩面而哭,只向张伟得意道:“如何?我便是打了她,大爷您又如何呢?若是不拿银子,只怕也只能由得我了。”
张伟大怒,本待令张瑞带人教训那老鸨一顿,却又想到是身在这南京城内,城内关防甚严,适才便有一队兵士巡逻而过,闹将起来惊官动府的,若是暴露了身份,却是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