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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顾大章回到阔别三年的刑部大院,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每当回忆起在镇抚司度过的那地狱般的惨毒日子,他便不由自主地展开右手掌,细细端详那已失去了的三个手指的根部,心中就会陡然升起一种慷慨悲凉之情。记得早年间一个从诏狱侥幸转移到刑部的官员说过:“能转送法司 ,如上天堂之乐也 !”今日自己总算有了切身感受。大章瞅着刑部大院这熟悉的一树一石,及向自己频频打招呼的旧部下,心中便有了一种重返人间的满足感。

九月十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顾大章,法官竟有十人之多,主审是阉党刑部尚书李养正。顾大章面北而跪,神情不卑不亢。李养正开始宣读诉状,他仍沿用以往捏造的事实,先是诬说顾大章支持移宫,陷皇上于不孝。大章当即反驳说:“移宫之时,我正请假在江苏老家,相隔千里,移宫与我何干 ?”

李养正一脸尴尬,嘴里“这个……这个”了片刻,赶紧把话题转到顾大章收受熊廷弼四万贿银上。大章于是有条不紊地把自己主审熊案的全过程,合盘托出,以证明自己无权改变参加会审的二十八名官员及后来三法司一致形成的“死刑”结论。接着他满含愤怒之情,揭露了杨维垣徐大化等制造“贪贿四万”谎言的来龙去脉。最后他借这个难得机会,控诉了许显纯虐杀杨左五人的血淋淋罪行,揭开了诏狱杀人的种种内幕。他指出许的主子蓄谋已久借封疆为题,追赃为由,泄私愤报私仇,枉杀杨左魏袁周及自己。他大声质问说:“袁周已经付清了所谓赃银,为何还要害死 ?杨左魏无钱偿还所谓赃银,按大明律罪不至死,为何要把三人扑杀 ? 这哪里是祖宗待大臣之礼 ?”直到此刻,杨左魏袁周五人惨死的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在刑部大堂,讲者描述惨状令人发指,听者面面相觑惊慌失色,李养正发现坐在后面那魏忠贤派来的“听记” ,已面露怒色,便几次打断顾的申辩,最后居然下令把顾大章拖倒在地,打十竹板。

顾大章回到牢房,依然沉浸在一吐为快的###中。他对前来探监的双胞胎弟弟顾大韶说:“今日我才晓得什么叫‘痛快’二字。在诏狱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许申辩,辩则打得更重。我来时,那许显纯叫嚷十天后再把我押回镇抚司,今日都七天了,我绝不回去 !这刑部就是福堂啊,不死在这里还等什么 ?”大章已抱定死在刑部的念头,便吩咐大韶准备酒菜,为今日的“痛快”先一醉方休。

第二天是九月十四,大章决定自缢而死。临死前他对弟弟大韶说:“我在刑部大堂已将许显纯及帮凶的姓名,传播于天下,日后世道更新,可让我儿进京伸冤,使那刽子手无一漏网,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说完投环自尽而死。五天后,顾大章的遗体从刑部送出,面色如生,仿佛带着知足的心情正安然入睡。

从六月二十七日六人齐聚诏狱,到九月十四顾大章最后身亡,前后仅两个半月,这就是青史上著名的六君子案。因本年岁属“已丑” ,故称已丑诏狱。

六君子相继遇害的消息,最先传到了河北大地。闲居在高邑县家中的赵南星听说后,不禁老泪纵横。自去年十月因会推山西巡抚,自己被皇帝斥为“朋谋结党”而被迫辞官后,他便安心读书不复有出仕之望。半年前他曾接到门生高攀龙的一封信,信中说:“世局如此,总无开口处,总无着心处,落得做个闲人,自家姓名自家受用而已。”在信的末尾,高攀龙无奈写道:“奉老师之命,不敢言时事,也不忍言也 ?”

赵南星毕竟在官场中沉浮多年,识人知人甚深,他不大相信魏忠贤对杨涟上疏会轻易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先是数月前传说汪文言被捕,接着传来了杨左等被扭解入京的消息,赵南星忙找来邸报一看,才得知自己也已被牵入到汪案中,圣旨上写明“赵南星等俱削职为民,令抚按提问追赃” ,赵南星清楚自己一家不久将会大祸临头。

很快,新任保定巡抚郭尚友下令提审赵南星。这郭尚友便是去年十月一心营求山西巡抚,而遭吏部尚书赵南星拒绝的那个布政使,如今他被阉党推举为保定抚按,魏忠贤之意就是利用他来恶治赵南星。

这郭尚友为报私仇,先将年过七旬的赵南星下狱,以“获赃一万五千两”的罪名,严限追比。并株连南星之子赵清衡,与外甥王中庞,将二人各打三十板,二人几乎毙于杖下。

赵南星一家卖光六世以来的田产及衣服簪珥等物,再加上乡党亲友相助,才凑齐一万五千银子。接下来赵南星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提出“年老收赎”的请求,即用钱物赎身。此事经郭尚友报至魏忠贤处,魏阉则命李永贞拟旨,回答说:“不准收赎,依律遣戍”

对赵南星一案,魏广微临回籍前,曾秘密地交给魏忠贤一个纸条,上有“元凶已放”四个字,魏忠贤一笑,他知道元凶是指赵南星,广微是想来个最后的落石下井!魏忠贤便叫来李永贞拟写奏章,李便委托属下秉笔太监刘若愚执笔。刘若愚问:“元凶是谁 ?”李回答说:“你快写吧 。眼下厂爷(魏忠贤)正在皇上面前立等要这奏呈呢 !”工夫不大,李永贞送去奏呈,事后他方知厂爷与魏广微密谋,早有将赵南星戍边之意。……

赵南星与外甥被发配到山西代州,儿子赵清衡被流放到甘肃庄浪县,生母李氏因过分悲哀而死,七岁的孙儿受惊吓而死,赵南星出发当日,夫人冯氏又因悲愤而死。赵南星与外甥坐在驴拉的小车上,车上载书一筐,赵南星泰然自若,他拉着外甥的手,抬头望了望天,说:“咱爷俩儿到了代州,闭户读书,老天爷总有睁眼那一天 !”

舅甥二人来到代州,租了个小楼居住,南星给书房题名为“味糵斋” ,每日读书自娱。侪鹤先生时而放声歌啸,时而纵情吟咏,他常对外甥说:“如今占据政府的都是小人,而清流无所依倚。”一年后朱由校驾崩崇祯皇帝即位,赵南星遇赦,可山西巡抚牟志夔,因癸亥京察时曾被南星处以“不谨” ,心存报复,竟拖延不办,南星知道后,叹息说“清明之无时 !” ,竟于十二月十七死于代州。临死时说:“我可到地下见杨左诸公了 !”终年七十七岁。

后人称赞说,自万历以来,凡以气节文章著称者,惟有南星兼而有之啊 !

熊廷弼羁押在刑部大狱已经三个年头了。至今他仍万分感激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的救命之恩。天启二年孙承宗主动请缨督师辽东,先后曾两次上疏皇帝,请求宽免熊的死罪,遣戍效用,皇上当即批道“待以不死” ,即暂缓死刑,否则熊早已成了刀下之鬼。

熊廷弼虽在狱中,但仍十分关心辽东辽西的战局。他从料理自己饮食的儿子熊兆圭口中得知,孙兵部督辽四年,后金努尔哈赤已暂停了对大明朝的进攻,京城安然,人们不再以边事为虑了。儿子还告诉他孙兵部共修复大城九座,练兵十一万,拓地四百里,在开辟了关宁防线之后,又从宁远向前推进了二百里,形成了关宁锦(锦州)防御体系。熊廷弼听了非常振奋,他对兆圭说:“真没想到,孙承宗虽说是个翰林出身,确是个将才,比我有眼光 。”

自进了六月,熊廷弼就不断听到一些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先是听说当下有一道圣旨,是说自己贿买杨涟等,希图减罪;不久又听说杨左等六位大臣因收纳了自己的贿银,如今已关押在诏狱中,五日一追比。还有什么自己曾贪污兵饷十七万,分送给杨左等十七人,嘱其巧为出脱。熊廷弼是个暴性子,当即火冒三丈,吼道:“栽赃、陷害,我何时贪过十七万 ?又何曾送钱给杨涟等大人 ?你们要是恨我不死,干脆早早结果了我的性命,也省得牵累好人 !”他愈想愈气,当即铺开了纸,提笔写了一篇《辨诬书》,然后交给了提牢主事,托他转呈刑部尚书李养正,再面呈皇上。

熊的这份《辨诬书》很快落到了魏忠贤手中,从而萌生了魏速斩熊廷弼的念头。一来杨左六人已死,熊已无任何价值,二来魏认为熊也该死。魏自己曾答应中间人,只要熊拿出四万银子,即可放人,熊竟敢失信,耍弄自己,就凭这一条,他就该死 ! 魏正想着如何摆布死熊廷弼,可巧锦衣卫近来捉到了一个叫蒋应阳的人,蒋原是熊的部下,此次来京是专为熊廷弼讼冤的。蒋某曾多次出入刑部狱,与熊密谈,锦衣卫还从蒋某身上搜出一张辽东地图,魏忠贤借此大做文章,扬言“蒋是奸细 !辽东地图便是通敌的证据。”并传令给许显纯,让他把蒋某下狱论死。事后魏忠贤以“缉私”有功,受到皇上奖励,赐羊酒金币外,还加荫一级。

为庆贺自己加封受赏,魏忠贤请来冯铨一同饮酒。此时冯铨在魏的提携下,已由少詹事升为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酒席上,冯铨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魏忠贤,冯知道魏不识字,便一边指划一边讲解说:“厂爷,这书名叫《辽东传》,是我从书坊内找到的,爷说恨人不恨人 ? 这第四十八回名叫‘冯布政父子奔逃’,是写家父与我从辽阳逃回京城一路的狼狈相,把我父子描画的如此不堪,今后我还有何脸面出入内阁大堂 ? 厂爷一定给我做主 !” 边说边眼圈红了。

魏忠贤看他一付急着要报仇的样子,联想起自己也正打算解决熊廷弼,便出主意说:“后天是皇上在文华殿‘日讲’的日子,你何不把此书献皇上一阅,就说书是熊写得,其目的是为表功减罪。另外今日你回府后就让门生上疏,奏请速决熊廷弼 !‘日讲’那天你再亲自请旨,你看如何 ?”冯铨听后连连称谢,当日便授意门生御史门克新上疏,而魏忠贤也唆使言官石三畏郭兴治等上书,请求诛杀熊廷弼。

第三天“日讲” ,皇上在文华殿听了冯铨讲了《论语&;#8226;子路》篇,夸奖冯解释得贴切易懂。就在这时,冯从袖中取出绣像《辽东传》一册,献给皇上,说:“臣已查明此书是熊廷弼请人所写。他这是掩罪夸功,企图翻案,臣请旨将熊正法。……”皇上朱由校随手翻了翻,然后对阁臣顾秉谦冯铨说:“日前有言官上疏,提出急宜斩之,今又有此书为证,卿等回阁拟旨,速将熊决了。”掌印王体乾在一旁听了,心说:“这明明是小冯要杀熊家,与皇上何干 ?”

秋后的一天,刑部尚书李养正向熊廷弼宣读了圣旨,熊早有准备,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便从容的换上新衣,然后面向北拜了拜(皇上)。狱卒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催着,熊一脸郑重地说:“我是大臣,奉旨而死,怎敢草率了事 ?”边说边把一个小布袋挂在胸前,提牢主事问:“袋中何物 ?”熊回答:“《辨冤疏》!”提牢主事说:“熊经略大概没读过《李斯传》吧 ?李斯说过囚徒是没有权利上疏的。……”熊当即纠正说:“说囚徒没权力上书,那是奸人赵高说得,非李斯也 !不是我,是你没读懂《李斯传》!”说完从袋中取出《辨诬疏》,交给了提牢主事。随后他又跟提牢主事要了一张大白纸和一杆笔,沉思了一会儿,随即一挥而就,写下了一首绝命诗:“他日倘抚髀,安得起尸魂。绝笔叹可惜,一叹天地白。”写完把笔朝地下一仍,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行刑时,熊廷弼挺立不跪,刽子手举刀砍时,一刀下去,只砍掉一半脖子,慌乱中忙又挥刀逆割……

熊死时年仅五十六岁。一代名将熊廷弼不死于法官之手,而死于奸阉,不死于失辽,而死于借刀杀扬左的阴谋,刀已无用,岂有活理 ?正如后人评说,兵败丧失辽东者,不独熊廷弼一人也。杨镐王化贞如今安坐监狱,却独杀一熊?熊不死于法,而死于局。局,即“棋局” ,熊在完全不知情下,成为魏忠贤冯铨徐大化布下的谋害六君子圈套中的被利用的牺牲品。

守卫宁远的宁前道袁崇焕听说了熊的死讯,心情沉痛地写了《哭熊经略》一诗:“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哭失声。”

熊廷弼死后,首级传示九个边郡,用圣谕上的话说“作为人臣辱国偷生,欺上不忠之戒” 。廷弼之子熊兆圭欲哭无泪,心中抗议说,王化贞守广宁当敌,父亲守山海关,这是皇上圣旨里约定的,广宁是王化贞放弃的,辽阳是袁应泰失守的,而山海关岿然不动,父亲何罪之有 ?纵使父亲没有浴血沙场为国捐躯,也不至于死罪,更不应传首九边 ,这人间还有说理之处吗 ? 他收捡了父亲的骸骨,徒步回家,当到达江夏家中时,两脚都已磨烂。

即使是这样,朝廷仍不放过熊家,江夏知县王尔玉,以熊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的罪名,向熊家索债,勒令熊兆圭交出貂皮裘衣及珍玩玉器,兆圭被逼无路,只得自尽。兆圭少有文名,知道父亲性子刚急,不能容人,平时没少劝阻,可父亲听不进去,还常大声呵斥兆圭:“竖子懂得什么 ?”因此,兆圭时常暗自落泪,担心父亲会招来大祸,今果不其然,且祸及家中。那知县王尔玉,见兆圭已死,为了泄愤,居然把熊的两个婢女,###衣裙,笞打四十,以致激起了民愤。……

熊廷弼有个亲家,叫吴裕中,时任御史,他风闻 《辽东传》一书的作者是次辅丁绍轼,想到女儿的公公熊经略的速死,想到女婿兆圭的被逼身亡,常常是夜不能寐,寻思到都是这《辽东传》一书惹得祸,再加上外界传说是丁绍轼主谋杀害熊廷弼的,心说罪魁祸首无疑是这个丁阁老,于是便有了弹劾丁的打算。

此事竟然被同台御史门克新探之,他立即禀告了老师冯铨。冯铨曾与丁绍轼有过龃龉,冯曾蓄谋刻写《东林党人榜》,以罗织陷害更多的东林党人,并已征得首辅顾秉谦的同意,却遭到丁的反对。丁对冯说:“我辈以往所作之事,当世臣民已生下难解之怨,冯公即使不为自身打算,也该为子孙后代着想 ?”冯铨听了心中不悦,这位多半生没干过什么好事的纨绔子弟,便有了给丁绍轼下套儿的打算。

此时冯听了门克新的密报,便设计了一个“一石两鸟”的诡计。他先指使门克新去告知吴裕中,说皇上近来对次辅丁绍轼颇有微词,已开始不信任他了,吴兄可擂鼓击之。于是吴迅速上疏参劾丁绍轼,说丁在内阁重地鼓唇弄舌,拨弄是非,过失归君王,好事归自己,有失大节。其实御史吴裕中过于意气用事,就算《辽东传》作者是丁绍轼,书的内容也是扬善斥恶的,无贬低熊经略之意,何况该书作者不一定就是丁某(其实是一个叫潘士闻写的)。至于是谁主谋杀了熊经略,上文自明。而吴御史很难想到,它的劾疏成了一把双刃剑,既误伤了丁,又害了自己。

冯铨得知吴已上疏,便去拜谒魏忠贤,控告熊的亲家吴裕中借弹劾丁阁老,替熊翻案。之后又不失时机地历数了丁绍轼的许多不是,譬如皇上下达了处决熊的指令,而丁却提出可延缓到秋后执行;譬如丁结交缪昌期,二人关系密切,尤其这后一条激怒了魏阉。魏一直对外界传说杨涟上疏出自缪之手,深信不疑,对缪早已恨入骨髓,今日小冯又旧话重提,重新煽起了他心中怒火,他咬牙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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