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也把你误解了。”谢知寒道。
无念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他这么说,反而深入问他:“你怨恨我么?”
怨恨?本应当是这样的。即便不恨,对于这个因为轮回转世的关系就把他拉下水的人,谢知寒也难免会产生些责怪和怨怼。他曾经几次三番地拷问自己,质疑这片不可反抗的宿命。
在他最初被黎翡抓走,连惩戒和喜怒都被冠以另一人的名字时,谢知寒无法不迁怒于他。
“似乎有过。”谢知寒道,“如今也没有了。有时还会觉得……剑尊阁下,你有些可悲。”
“可悲?”无念的视线凝滞在他身上。
谢知寒坐了起来。他身上穿着一件没有系好的单薄内衫,肩头披着黎翡的深红色外衣。这种浓烈的颜色更加衬托出他褪去颜色的银眸。
“难道不是吗。”谢知寒道,“你纵容她对你做的一切,引导她依赖你、信任你。可却只敢以知己好友的名义得到她的陪伴,连坦白直言的勇气都没有。”
无念静默地注视着他。
“剑尊阁下一定有无数机会,教黎姑娘怎样是知己,怎样才是爱侣。”他轻轻地道,多日劳累的嗓子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细微地磨过一样,“但你却没有仔细地告诉她。是畏惧吗?怕她对待其他朋友的态度,跟对你是一样的,所谓的‘绝代双骄’,不过是世人多疑的杜撰。无念剑尊,你怕得不到她,反而会失去她。”
“你想起了多少?”无念忽然道。
“没有多少。”谢知寒咳嗽了两声,他的长发铺落在深红外衣上,漆黑的发丝遮盖住黎翡衣服上暗金花纹,“这不是我通过秘术想起来的。我只能得到回忆的画面,不能读到你的心。剑尊阁下,这是我猜的。”
无念笑了一下:“你猜得很准。”
“原来你也承认。”谢知寒轻叹道,“一生孤寒的剑修,本应用剑斩去一些烦乱神思,所有阻碍,一心破之,这是你在剑阵书谱上写到过的。可事到眼前,你的剑却迟钝不堪,连坦诚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修为突破、登临造化。”
“那不只是坦诚,”无念的态度反而很温和,“大抵,也会是一次诀别。”
诀别……
谢知寒忍不住想起他的诀别。在材料逐渐集齐、指日可待的某一天,黎姑娘就不再有他这么……这么脆弱的玩具了。
“人在面对诀别的时刻,都会胆怯的。”无念看着他道,“她是魔族,魔族不与外族通婚,你不清楚吗?想要让她跟我双修,只需要一些哄骗和引导,可是想要让她与人两情相悦,即便是走遍九天十地,我也没有寻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你总该试一试……”
“要是她不愿意,连我此前苦心经营的关系,也都要失去了。”他说。
谢知寒稍微沉默,随后道:“你的剑钝了,心也空了。”
无念很平静地看着他:“那你呢。”
谢知寒怔了一下,他伸手拢住肩膀上的披风,垂下眼帘:“我?”
“你是我的转世,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他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在恩师坐下修道习剑,半生疏远人烟,只会为苍生大局着想,几乎没有私欲。九如对你很好,这是因为你很像最初的我。”
谢知寒道:“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很介意?”无念微笑道,“难道你跟我不同?还是以为我看不出来,不知道你有些时候是有意放纵、有心顺从她的?谢知寒,不要太过自欺欺人了。”
谢知寒无言反驳,他抵着唇,喉咙干哑地发疼,便起身倒了杯茶,捧起来润过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