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
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
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
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
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看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
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自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
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
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
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
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
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
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
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凤姐这时候就看到薛宝琴神色有些尴尬,薛姨妈也是有些勉强,不得不硬着头皮答腔。
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王熙凤也听说过贾琏和这小蹄子的事儿。
此刻知道她多想了,所以赶紧走上来斟酒,想要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老太太有意无意,王熙凤不清楚。
可若是今天的事儿传到了自己那死鬼的耳朵里,怕也倒成了王熙凤这个侯夫人的罪过了。
不明所以的,怕还以为自己故意借着老太太敲打,在这里,薛家人难堪了。
天可怜见的,王熙凤虽然有这个心思,不过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干出这种自揭伤疤的事来,这丢的可不是只薛家的脸,荣国府面上也无光。
老太太怕也是真的有些糊涂了,说不定还气恼,贾琏中途离席的缘故也有呢,别看刚才走的潇洒,这个事儿可是和老太太掰扯了许久才答应的!
所以女人的心,不管年龄大小,那可都跟针尖一样。
于是王熙凤赶紧转移话题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这一回就叫做‘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
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那观灯看戏的人。
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一杯酒,看两出戏之后,再从逐朝话言掰起如何?”
他一面斟酒,一面笑说,未曾说完,众人俱已笑倒。两个女先生也笑个不住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没了。”
薛姨妈也是个精明的,赶紧陪笑道:“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意思就是很明显,贾琏不在这里,还在外面陪着,你可不要信口开河,等一下更不好说了!
王熙凤也是怕祖孙两个因为今天的事儿产生矛盾,所以才赶紧又把贾琏离开的事情,圆了回来!
凤姐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我们二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
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二十四孝上的‘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
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
贾母笑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通快了些,我再吃一钟酒。”
吃着酒,又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凤姐笑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
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盏剩酒吃了,将杯递与丫鬟,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了一个上来。
于是各席上的杯都撤去,另将温水浸着待换的杯斟了新酒上来,然后归坐。
女先生回说:“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贾母便说道:“你们两个对一套‘将军令’罢。”二人听说,忙和弦按调拨弄起来。
贾母因问:“天有几更了?”众婆子忙回:“三更了。”
贾母道:“怪道寒浸浸的起来。”
早有众丫鬟拿了添换的衣裳送来。王夫人起身笑说道:“老太太不如挪进暖阁里地炕上,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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