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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第2页)

以我倔强要强的个性,不管他说什么,从此都该怒目而视,不屑一顾才对。

但他含笑的面容上,隐隐跳跃着的希冀和忧伤,竟然让我发作不出来。

我瞪住他,眼眶瞪得久了,泛着酸热,却不见他退却,依然是那么温文而视,只是眸中的希冀渐退,忧伤渐浓,涩意如潮水缓缓弥漫整个的乌黑瞳仁。

忽然之间,那强装的坚韧便如新鲜的坚果般被砰然敲破,柔软的汁液四下流淌,让我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弯曲,一屈身已坐在他身畔另一只石礅上,只能勉强耐住,不让眼中的柔软溢出。

宇文清站起身,将身下的兽皮垫子递给我,轻轻说道:“天凉得很,垫着这个吧!”

“不用了。”我并不伸手去接,盯着清光流素的一轮弦月,淡淡地回答:“我衣衫穿得多,这斗篷也厚实暖和,用不着那个。”

宇文清递过垫子的手一时僵住,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低下了头。

幸好此时李婶迅速又取了个垫子来,呀呀地将我拉起,铺到石礅上,扶我坐了;又为宇文清将披风紧了一紧,小心将他扶回石礅上,方才匆匆离去。

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一)

看她去的方向,正是宇文清的卧房,想来宇文清在此处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一见我也坐下,急急就将垫子送过来了。

他们的行事风范,倒与当年并无二致,连温默都是相同。

一片,又一片的落花飘下,如雪亦如绸,暗香袭袭,随晚风一起缭绕,扑到面颊,温柔而沁凉。懒

宇文清轻轻捉住一瓣,低低道:“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栖情,想念安亦辰了?”

我很生硬地回答:“他是我的夫婿,我已离开他七八天了。”

只为你,宇文清。这么多日的离去,我几乎不敢想像安亦辰的反应了。

宇文清并没有意外,点点头道:“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这次你救我,只怕伤了他的心了。”

我忍不住讥讽道:“你幸灾乐祸么?”

“没有!”宇文清回答得很快,生怕我误会般急急说道:“我只怕因我影响了你们夫妻的感情。我希望……他能真心待你,一直对你好。”

“你一直都在疑心,他待我并不真心?”我盯着宇文清,问道。

在浏州相遇后,他就曾提醒过我防备安亦辰,却又不曾将我小产另有隐情之事说出,如今又这样说,我不难揣测,他并不想离间我们夫妻感情,但对安亦辰很不放心。虫

宇文清低着头,幞巾包不住他柔顺的发,几缕散碎的发丝静默地垂下,在夜风里拂拂漾着,在如雪的面颊投下淡色的阴影。许久,他有些僵硬地回答:“或许,是我多心了。”

“你当然多心了!”我截了他的话,想来面色也该白如梨花了:“你根本不能了解他对我的感情!我本来已是个死人,从你……选择做回宇文清那一刻起,我就已是个死人。”

我咪起眼,凌厉地盯着宇文清渐渐涌动不安的面庞,舒缓而残忍地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你知道一向在肃州镇守的萧采绎为什么会冲向明州战场么?因为他强占了我,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我还是告诉他,即便我已不再无瑕,我这一生,也只会等一个人,只会与一个人白首不相离。那个人,叫做白衣。如果白衣不要我,或者白衣选择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就从……华阳山顶跳下去!”

宇文清手上似失去了力道,玉箫跌在拼石的地面,当的一声响,脆生生敲破了月下梨花如梦的幻境。

他靠在树干上,脊背僵直,如一块历了不知多少风雨,已被冲刷到不见棱角的山岩。

“我在人世生活了十七年,从不曾有人带给我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信赖白衣,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我固执地相信,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遵守他的诺言,和我找一处世外桃源,比翼双飞,终身厮守。”

我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轻若薄雾,连我自己都有了种虚无飘缈的错觉,仿佛又回到那一日的华阳山,那一日的清心草堂,那一日的竹影摇风,一双洁白的身影,在满天的碧蓝,满山的翠绿中,召唤生命中最奔放的热情。

宇文清一言不发凝视着我,隐忍的伤痛和悲凄那样清晰地浮凸出来,无可掩抑。

流云散淡,月色寥落,连我暗紫流光的斗蓬都似染了一层清霜,四处渗着春夜寂杳的森凉。

我在这森凉的月色里仰头,将所有的泪水生生逼回眼眶,继续道:“萧采绎终于选择了去明州,他希望在明州将宇文氏的势力一网打尽,断绝你做回宇文三公子的后路,好挽救我。——可他到底没能救我,只能用自己死去的尸体告诉我,我的心上人,并非我的良人。那一日,我也彻底死心。可若不能知道你背信忘义的原因,我死也不能瞑目!我疯了般赶往越州,要找你问个明白。结果……我病得像条野狗一样倒在泥水里,一寸一寸地往越州爬着……只想问你,为什么抛弃我?”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尖刀,此刻,我的眼神必然已将他的胸膛挖开,看看那具漂亮的躯体内,掩藏的到底是怎样一颗无情的心!

而我现在问的,正是我当时想问宇文清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已晚问了近一年,但即便到了此时,宇文清还是没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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