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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除非,他们在感染狼毒之前就已经死了。”宴离淮将还在指间旋转的朱笔倒扣在桌面上,懒洋洋地说:“不,换个更贴切的说法。他们其实是在死后,被人在伤口上涂抹了狼毒,故意把场面伪造成中毒后相互厮杀的假象。”
叶星说:“假设这两名住客都不是半药人,那么他们刻意损毁面容的目的或许不只是防止有人认出,更重要的原因是……”
叶星看向宴离淮,蹙了蹙眉,有些难以置信:“那半药人需要这两具尸体的脸。”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陈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半药人。
外面闷雷轰隆震耳,桌上微弱的烛光飘摇明灭,黑暗如鬼影般围在四周蠢蠢欲动。
宴离淮放下朱笔,伸手勾住叶星的小指,说:“他的假死计划简直堪称完美。只要他不在尸体上涂抹药血,那么这两个住客的死只会成为我们最初认为的那样——一个不慎感染药毒而导致朋友之间相互残杀的惨剧。”
“平淡无波,乏善可陈。”宴离淮仰头看她,“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会彻底被住客口中下一个流言所淹没,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那么,这些装在白瓷摆件里的秘密,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发现。”叶星觉得掌心有些痒,无意识蜷了蜷手指,低声说:“他若是真想换个身份继续隐藏下去,根本不需要再多此一举。那么他涂抹药血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我们留下提示,让我们找到他。”
话音落地,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尘沙拍打窗户发出噼啪声响,宴离淮指尖轻点着叶星的掌心,宛如引线将要燃至火药桶的倒计时。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我们的师兄啊。”宴离淮歪头,笑着看她:“从他踏进客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你和我的真实身份了。叶星,原来我们早就暴露了。”
话音未落,叶星眼底已然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感知到危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扶住刀柄,然而手却被宴离淮紧紧握住。
“别那么紧张。”宴离淮的声音很轻,甚至有种与气氛格格不入的从容,他说:“既然他给了我们暗示,那就说明我们并不是他的敌人。”
“他在暗处观察我们。”叶星冷声道。
“更像是在考验我们。”宴离淮说:“考验我们在每一次危机来临时采取的应对方法,以及我们对待北漠商队的态度。他在判定我们到底会不会和青雄寨一样,对他来说是危险的存在。”
他朝那东海珠抬了抬下巴,说:“而这颗东海珠,或许就是我们的‘考核成绩’。”
叶星沉默不语。她虽然不知道那半药人究竟对他们了解多深,又窥视了他们多少举动,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有意和他们联手。
而这颗东海珠,便是他拋来的“橄榄枝”。
但这并非是什么出自善意的举动。
“这是一种威胁。”叶星偏头瞥了那东海珠一眼,冷冷道:“他身份暴露的同时,就意味着我们的身份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在威胁我们,但凡我们做出一点对他不利的事,他就会立刻揭露我们的身份,玉石俱焚。”
“他想让我们当他手里的狗,帮他铲除青雄寨那些麻烦。”宴离淮身体靠在椅背上,觉得有意思,说:“这么多年了,除了宴知洲以外,还没人敢往我脖子上套锁链。”
对于他们这群训练者来说,联手合作,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在双方交换情报后的深夜,就莫名其妙地被同伴反手灭口——因为这种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活着只会给他徒增未知的变数。
叶星与宴离淮从小便相识,关系甚至要比世间那些所谓的“家人”还要亲密。可就算是他们,也难免会相互猜忌。他们见过了太多因为想要活下去,而在练武场上出卖朋友的人,怀疑与背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比起“合作”,他们更喜欢单独行动。就比如说青雄寨、御光派、以及身份立场尚不明晰的半药人,叶星和宴离淮即便是联手合作,也都会习惯性地各自调查不同的线索,互不干涉。
他们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一个人的博弈让他们无所顾忌,而相互帮助的合作反而会让他们感到惶恐不适。
哪怕就算要合作,他们也会选择和下位者合作,就比如说北漠商队。这样的人背景简单,目的单纯,有软肋,他们永远不会对训练者产生威胁,就算有威胁,到时把这根软肋折了就行了。
而如今,这软肋里突然冒出个本应该死去多年的训练者,主动向他们提出合作。不,与其说是提出联手,倒更像是抓着他们的弱点逼迫他们和他合作。
比起得知有训练者在世子背后传递“燎原之火”的喜悦,叶星更能感受到那潜藏在暗处隐忍算计一切,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真的是好人吗?潜伏在客栈观察他们这么久,只是为了确定他们的立场,和他们联手杀掉世子吗?
不,还有一种可能。或许他被训练者追杀了这么多年,早已对训练者恨之入骨,等他们没了利用价值,他一定会立马除掉他们。
这是一个变数。稍有不慎,这“燎原之火”就会烧到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