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离淮慢慢揭开纱布,那刀伤大概有两指长,但好在并不深。鲜血已经凝固在伤口周围,形成一道颜色暗沉的血痂。
“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白小星身上,”宴离淮把随手脱下的血衣扔到门边的木篮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没想到,真正出手的反倒是那几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马前卒。”
叶星从木桌下取出药箱,说:“他们既然想要让所有人葬身狼口,那么你就是他们最致命的阻碍。每耽搁一刻,局势就对他们不利一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刺杀你的机会。”
宴离淮靠坐在桌边,恹恹地说:“真难搞。早知道当初就把御光派的人全杀了。”
叶星拍了拍他的腿,安慰道:“往好处想,最起码我们已经知道了藏在龙潭的内鬼是谁。”
“那群人都是白小星信任的下属吧?”宴离淮还是觉得有些麻烦,他说:“看这样子,那个内鬼已经买通了白小星身边的人。”
“倒也不算买通。”叶星翻找着伤药,随口说:“那群人或许本就是内鬼的人,只不过为了套取白小星的信任,故意接近他而已。”
“……费那么多的心思,就为了把白小星打造成一个形迹可疑的内鬼,在关键时刻给他们做挡箭牌。”宴离淮低头瞥了眼刀伤,意味不明地说:“这孩子真可怜啊。”
叶星闻言后动作微微一顿。
宴离淮一直以为,白小星和叶星认识的时间很长,反而和那个内鬼只是泛泛之交。不然不可能会这么算计白小星。
但其实,凌息和白小星相处的时间,远比和叶星认识的时间还要久。
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姐弟”。
白小星曾在饭桌上和叶星、沉洛他们聊过那段为数不多的“真实”往事。刚进入南阳王府那会儿,他其实特别害怕杀人,所以在练武场上总是躲躲闪闪,被划得遍体鳞伤也不想还手。
他要真是个胆小的废物也就罢了,反正在练武场上过不了几轮,就会成为乱葬岗一具毫不起眼的尸体。可惜,宴知洲发现白小星很有武学天赋。
所以每当白小星输场时,宴知洲都会重罚他,比如不让他吃饭、一个人清扫比武台上的碎肉、关在暗房里几个时辰……总之,世子会用各种方法,逼着他拿剑还击。
第一次杀人那天,是白小星的六岁生日。
也是那一天,他躲在荒林里崩溃大哭的时候,遇见了同样去荒林散心的凌息。
当时,一个和她关系还不错的训练者死在了练武场上,那个训练者和白小星年龄相仿。大概是因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凌息对白小星格外地照顾。
从那之后,凌息经常会偷偷教他一些练武场的“作弊”技巧,告诉他究竟用哪个招式,刺哪个穴位,需要多少力道,才能让对方看起来受伤很重,但却不伤及性命。
叶星还记得白小星曾在醉酒后和他透露过,他那些涂抹在剑上的毒药药草,其实都是凌息托人在炼药场上偷来的。
随着两人慢慢长大,他们熬过了练武场上每一次试炼,也抗过了药毒感染的致命风险。那些因为对方随时都会死,而不能过度深交的守则,也在朝夕相处间被打破。
按道理来说,即便训练者再冷血算计,那些近十年的感情也不可能就那么轻易舍弃。他们在成为训练者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在陷入绝望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寻找精神上的依靠。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训练者,在明知道对方会在未来某一天,突然死在练武场的情况下,依旧冒着被世子惩罚的危险,偷偷和对方成为朋友。
思绪游离间,叶星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攥住。宴离淮一根根掰开她泛白的指尖,把药瓶从她手里抽出来,说:“……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就当你是在担心我的伤,才会这么做了。”
叶星怔怔抬眸。
宴离淮用缠着纱布的手晃了晃药瓶,微笑道:“再不帮我换药的话,伤口就要愈合了。”
叶星压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帮他清理伤口。刀伤即便不深,但创口范围很大,每一次涂药,叶星都能察觉到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略微后仰。
“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内鬼?”宴离淮干脆坐在了桌上,双手撑在腰后,说:“用不用我帮你摆平?”
叶星拉着椅子坐近了些,“你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有功夫处理内鬼?”
“反正已经被那群人盯上了。”宴离淮不以为然:“他们不会怀疑我的身份的,就算我出手,也只会以为我是在报复龙潭镖局先动手行刺。况且,在外人眼里,我和龙潭镖局关系一直不和。”
腹部精悍结实的肌肉在说话间微微起伏,叶星目光有些游移,她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回神,才说:“白小星或许还没意识到凌息会为了世子出卖他。如果我贸然行动,不仅会引起她警惕,甚至极有可能被她反过来构陷我对世子有异心。”
说到这,她顿了顿,低声道:“毕竟他们相识了十一年。”
宴离淮也因为这话怔愣了一下,过了片刻,伸手揉揉叶星的脑袋,试图让氛围轻松些:“我对龙潭没那么了解,既然这样,那就按你的方法来。”
下半句话,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