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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宴离淮低眸看着叶星,日光投映在他的侧脸上,“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那就挑一个最严重的说。”叶星倾身去拿酒,却被人按住了手腕。
宴离淮俯下身,单手撑在扶手上。叶星仰头,便能看清宴离淮眼中每一个暗涌的情绪。
“我困住了你。”宴离淮慢慢逼近,两人鼻尖相触。明明只差一点,那淡薄的唇沿着叶星脸颊滑过,贴近她的右耳,带着自暴自弃地阴沉:“我把你锁在了屋子里,不让你出去。”
“……很显然,”叶星微微偏头,和他鼻息相触,“你没能关住我。”
“是啊,”宴离淮注视着叶星,目光沿着她的眉眼向下游移,最终落在她的唇边,“把你关起来,比我遭遇刺杀时还要紧张。”
两人额头相贴,叶星轻声说:“我猜,你其实想说的是‘兴奋’。”
宴离淮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呢喃着:“我没那么变|态。”
不是兴奋,不是紧张,而是恐慌。
大概就连叶星也不会知道,前世那场惨剧,已经深深烙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每一次闭眼的瞬间,那些血腥绝望的记忆碎片都会在眼前清晰回闪,如同诅咒般如影随形。
沙尘暴接连几天不曾消退而带来的不安、他和叶星每一次剑拔弩张的敌对而带来的焦虑、当狼群逼近客栈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死局后的绝望。
残骸堆砌的尸墙挡在客栈门外,躲在客栈内的人群互相猜忌。他没办法让他们团结,他有自己的顾虑。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个人的挣扎实在是太渺小了。这不是南阳王府,他对于眼前的陌生住客,以及外面那群豺狼一无所知。他也没办法像破坏宴知洲计划时那样得心应手。
他甚至没资格站出去告诉他们团结一点,起码先把这群狼驱离客栈、保住性命再说。
他的身份伪装下藏着致命的隐患,这隐患注定让他没办法站在人群的风口浪尖中。
他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他们猜疑、争吵、刀剑相向。无助的绝望就像掐住咽喉的手,他在窒息的边缘徘徊,他想要寻求帮助,想要像年少时那样,去靠近叶星。
太晚了。
立场敌对的误会从他们在重逢的那一刻起,就如一道沟壑般横在两人之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在各种突发事件中不断扩大。当他再跑回岸边时,已经看不到对岸的叶星了。
绝望接踵而至的恐慌让他焦躁不安,他开始整日胡思乱想,一边不断设想最坏的结果,一边去逼着自己继续寻找操纵狼群的方法。
他从没觉得短短六十天竟然会这么难熬。
后来,客栈内死了第一个人。他记不太清具体的细节,只大概记得那人骂了对方因剿狼而死的朋友,被对方暴怒之下一剑捅死了。
客栈因此一分两派。两派之间陷入冷战,形成互不干涉的状态。
宴离淮那时并不清楚一分两派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发生。精神濒临崩乱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叶星绝不能出去参与剿狼。
他不能失去叶星。
可惜,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联手合作”,该如何“联手合作”。
他们没办法向其他人一样,跟对方袒露自己的内心想法。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朋友。或许他和叶星从来都不是朋友,他们只是因为同病相怜,而短暂地互相利用的可怜人。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争吵后,宴离淮终于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知道外面狼群数量究竟有多少,我可以帮你们驱散他们。”
那是他们在客栈里唯一一次还算和谐的相处。他亲眼看着叶星喝下那杯酒,藏在袖袍下拳头攥出了冷汗,被指甲切伤的钝痛没办法平复他心底滋生蔓延的恐慌感。
如果叶星发现了酒里的药该怎么办?他脸上有没有显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如果叶星察觉到端倪该怎么办?他应该笑起来的……对,像以前一样,笑着看她,表现得轻松一点。
那是一个极为漫长的瞬间。
叶星什么都没察觉到,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设计害她,又或者没想到宴离淮竟然会在她的酒中放了药。
宴离淮忘了当时和叶星说了什么,只记得她昏沉倒地前,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没关系,起码叶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了。爱或恨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如果能刻骨铭心一点的话,其实恨他也无妨。
他蹲下身,缓缓按下叶星想要去拔刀的手。那是他们重逢后,他露出的第一个微笑。真情实意的轻松笑容。
当时的宴离淮以为只要把叶星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肃清狼群,等到他找到操纵狼群的办法,就能让他们真正地得到自由。
到时候叶星一定会理解他当时的做法。就算不理解也关系,反正到那时宴知洲已经死了,她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死人和他再多计较。
然而,这段构筑的幻想并没有持续几天。他为了寻找线索心力交瘁,根本没太多时间关注叶星。
云浪翻滚,苍月如银。
宴离淮站在窗边,身后的床上散落着被绞断的铁锁。他望着远处的沙石群,血雾如花般绚丽绽放,叶星旋身劈向豺狼,一如在血雾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