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边领着楚逴往屋里走,一边道:“尸体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不能长保,得尽快下葬才是。”便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抬着尸体去了后院。
云蘅感觉到冰凉的雨丝落在面颊上,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至此,与这件事有牵扯的,为人所知的,所有人,都死了。
对方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在查薛诚,所以提前灭了口吗?薛诚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有那个李重心又是什么人物?
在整个事件中,一个当铺掌柜,一个伙计,一个朝奉,一个教书先生,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大事?
之后的几天,楚逴以薛诚之友的身份留下来帮兰娘料理了后事,毕竟,从名义上讲,他也算得薛诚的主子。
虽然平日里众人皆笑兰娘是母老虎,但人心淳朴,如今却也争相帮扶,常常有人在门外放一篮鸡蛋或一些粮食,下葬那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兰娘自醒来以后,没有掉过一滴泪,除了日渐消瘦的双颊,和深深凹陷的眼窝,她似乎与往常无异,一个人默默撑起了寡居的日子。
云蘅常常默然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碌,她的身上少了从前那份爽朗,却又多了一丝坚韧,衣带渐宽,柔软的腰身未有一刻放松。
一日,日头已偏西,却久不见兰娘回来,楚逴又恰好去打问李重心的事,云蘅心中着急,便沿着小路去寻。
走了许久,方在河边看到了兰娘,她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夕阳发呆,阳光照在她身上,竟也没有什么温度,云蘅心中一紧,连忙走了过去,轻声叫道:“兰娘?”
“是小丫头啊,坐吧。”兰娘回身看了她一眼,勉强勾出一丝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云蘅噎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兰娘身边,陪她静静看着远方,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兰娘这下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个姑娘?你虽然年纪小,也没有寻常姑娘的娇怯,扮个小公子也像模像样,可你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云蘅摸了摸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兰娘却再没有解释,重新将目光投向夕阳,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同他,便是在这样一个河边,这样的夕阳中相识的,我还用河边的鹅卵石砸了这个登徒子呢。”
“人人都道是他怕老婆,说我是个母老虎,可他们又知道什么,只会嚼舌根罢了,这些年,他容我宠我,我名声在外,他却笑着说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他惧内的事传出去,他又说这样也好,便没有人给他介绍那些大姑娘了,”兰娘的声音微微哽咽,笑道,“他那么难看,除了我,哪里还有大姑娘看得上他。”
云蘅静静地听着,心下恻然。
“他这次回来,说李掌柜的远房亲戚给他送来一个孩子,看着活泼讨喜,他也想同我有一个孩子了。”
云蘅心中微动,却终究是忍了忍没有问出口。
兰娘忽然偏头看着云蘅,奇异地笑了笑,眼中还蒙着泪光:“小丫头,你和你师兄并不是他的朋友吧?”
云蘅一惊,没有出声。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二人虽打扮寻常,但从言谈举止便看得出是非富即贵的,如何能有交情?”
云蘅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我们并不是薛先生的朋友,只因一桩案子才一路查访至此。”
兰娘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夕阳,夕阳渐沉,天色也暗了下来,就在云蘅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她道:“他的死,同这件案子有关系吧?”
云蘅呼吸一滞,细细看着兰娘的神情。
兰娘轻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枕边人最是清楚,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们既然追查到他身上,想必,他是知情人吧?”
云蘅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薛先生到底知道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算不算是知情人。”
“可是,他死了,那么,他一定知道什么吧,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兰娘道。
天色越发暗,云蘅已经看不清兰娘的神情,只是她如此冷静清晰的言语,让云蘅的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兰娘却自顾自地缓缓道:“老薛自小习武,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他拜了最好的猎户为师,只因我当年有孕之时只偏爱后山的野兔肉,那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但他却练就了一身打猎的本事,这些日子,自他回来之后便神思恍惚,而你们的先后到来,更让我坚定了这个想法,老薛的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是不是?”
“我不知道。”云蘅低声说,她的确什么都无法确定,这件事本身便是迷雾重重。
“那就说说那个案子吧,我认为我有必要知道。”兰娘道。
云蘅叹了口气:“兰娘,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对方还没有对你下手,或许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局外人,又何必要陷进来呢?”
兰娘闻言顿了顿,低低笑了笑:“小丫头,等你长大了,便会知道,这个世上总有这样一个人,你为了他可以倾尽性命,在所不惜,他遭此横祸,我又怎能冷眼旁观,独善其身呢?便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也该共担才是。”
返程
云蘅心中震动,沉吟片刻,便捡着要紧的大致说了这件事,隐去了自己的推测,只道是他们必然发觉了什么秘辛,才会遭此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