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想忍着,什么都不说,可是不宣泄出来,所有的郁气全都堵在心口,让她难以呼吸。
“可我不知道,褚家就当真罪该万死吗?陛下就真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我祖父南征北战,一身病痛而亡,二祖父官至首辅,殚精竭虑一辈子,亦落得如此下场,我二哥、四叔,褚家儿郎接连战死沙场,余下的这些,陛下也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谢烆眼里有怒意,也有漠然:“朝堂大事,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朕只能做到,无愧谢家先祖。”
皇后颓唐地一笑:“陛下,你若还有一丝一毫地喜欢我……便把我也送去见褚家的列祖列宗吧,殿外这些人无辜,求陛下放过他们。”
谢烆的手掌又攥紧几分,声音尽量放得平和:“阿窈,别轻易说这种话,你在剜朕的心,知道吗?”
“陛下对我下的那些麝香,”她无力地抬起眼眸,一字一句却如刀锋,“何尝不是在剜我的心?”
谢烆后槽牙咬紧,眼中亦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冷鸷取代:“这也是大长公主告诉你的,还是旁人?”
皇后嘴唇微动:“重要吗?陛下既然不想要褚家的孩子,何苦与我日夜相对?这后位,谁坐不是坐,我一连失去两个孩子,早就活够了,倘若我的存在给褚家带来这么大的罪过,给陛下带来这么多的困扰,我宁愿这辈子从未进过宫,从未见过陛下。”
她从鬓边拔-下一根金簪,谢烆顿时慌了神:“你要做什么?”
一旁的几个丫鬟也都慌忙大喊:“娘娘!娘娘不要啊!”
谢烆动作一慢,皇后手中的金簪便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我是整个褚家的罪人,原本昨日就该在二祖父灵前,以死谢罪。今日回宫,唯有一愿,还请陛下看在十年夫妻情分,饶过所有无辜的宫人。”
谢烆眼睛一红,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凶器,这一拉扯,金簪自雪白脖颈擦过,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
“以死相挟是吗?你若敢死,朕立刻将褚氏满门屠戮殆尽,给你陪葬!坤宁宫上上下下,朕不会留一个活口,说到做到!”
“啪嗒”一声,金簪染了血,从手心滑落于地。
皇后闭上眼睛,眼泪却越流越凶,最后耗尽心力地笑了笑,“事已至此,陛下还留我做什么?”
“阿窈……”
皇帝伸手抱住了她,怀里的女人那么单薄,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也没有力气来抵抗他,他就是这么抱着,都不敢用力。
“对不起,阿窈,朕不是有意说这些话来气你的,”心口浸了血,他连呼吸都是颤抖的,“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往后我们好好的,朕答应你,不会再伤害……”
话音未完,脖颈处一阵滚烫。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缓缓流入他的衣襟,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谢烆突然就不知所措了。
皇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他。
廊下风寒,有雪花从天上飘下来,慢慢地在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除了眼泪,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入骨的。
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的,眼前的陛下再也不是她认知之内的那个陛下。
“陛下不准我死,我也只能从命,可褚家上下、坤宁宫、御花园,那么多条人命,总该有人来偿还,我会在此处,日夜为那些无辜的亡灵祈福,陛下今后也不要再来坤宁宫了,也莫要伤害无辜之人性命,否则……阿窈唯有一死。”
她凉凉地望他一眼,眸中悲伤被另一种坚决顶入:“人若想一死了之,总会有千种办法,陛下还要再逼迫于我吗?”
谢烆咬牙,眸中几欲泣血,从齿缝中溢出几个字:“是你在逼朕!”
皇后苍白一笑:“陛下,大可一试。”
佛堂的门缓缓关上,谢烆独自站在廊下,静默了很久。
雪地里跪了不少人,直等到天色渐暗,朔风呼啸,方才见皇帝一身单薄衣袍,缓缓离开。
坤宁宫外,谢烆身姿摇晃,站立不稳,忽然喉咙涌上一抹腥甜,一口鲜血喷洒在雪地上。
熙和十二年正月,嘉贵妃与大长公主合谋欺君一事败露,嘉贵妃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大长公主禁足府邸,永世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