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澈低头抿了一口茶,察觉宁怀善来了,便抬头侧目,微微一笑。看到这个笑容,宁怀善因为突然传召而有些忐忑的心也放下了,他觉得今天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错,并不是有什么过错要责难的样子。
对于这个美丽的皇帝,宁怀善总是心怀敬畏,也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是听着这位皇帝的威名长大的吧。
走近凉亭,宁怀善闻到一股奇特的薰香味。宁怀善知道这种薰香是特别调制出来平心静气的,有利于皇帝的心脉,只要是皇帝经常呆的地方都会点上这种香,上书房里也有这种味道,即使普通人闻了也会觉得心情放松。
宁怀善上前施礼道:“参见陛下。”
玄澈微微一笑,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森耶不知何时又端了一壶新茶上来,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放下茶壶,退到了凉亭外。
宁怀善还是看出今日召见的不同了,若是平时,森耶都是站在皇帝身后不到一步处,以便随时伺候,但今日却站到一边,怕是皇帝有什么特别之事要说。但宁怀善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皇帝亲自私下吩咐,这就不由得又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想,他就想起了一事,心里一惊,背后就沁出了一滴冷汗。
就听玄澈温言道:“怀善,这几日休明不在,他的当值都由你做了,会累吗?”
宁怀善道:“还好,微臣年轻,有时候熬一晚上也不觉得辛苦。”
玄澈微笑道:“那辛苦你了。你和方休明一样,都是朕看好的栋梁,甚至可以说,你比他更让朕欣赏。”这是自然的,方休明出生得早,受旧思想的影响更多一些,而且方休明少年时的遭遇不比宁怀善,落下了那么多年,就算日后恶补,在某些方面也不比自小受教的宁怀善来得深远。但方休明比之宁怀善,更多了几分世故和圆润,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这是略显沉闷的宁怀善所比不上的。
宁怀善惶恐,连忙称谢。
玄澈又问:“前几日朕去孤儿院走了一趟,觉得孤儿院这个设想很好,回来的时候本想在街市上看看民风民情,可惜出了点事,就错过了。不过朕路过街市的时候看到许多外族人来来往往,似乎与周围的人都相处得不错,得知这都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怀善,你每日行走于街市,对这些外族人有什么看法吗?”
宁怀善听到玄澈提到“外族”二字心里咯噔一声响,再听后面玄澈虽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他看法,但宁怀善何等聪明,就算心中无鬼也知道皇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突然叫来还问这样莫名巧妙的问题,想到那日皇帝微服出宫视察孤儿院,第二日随行的方休明、乔灵裳请假,陛下自己的手掌也受了伤,若是将这些事情都联想在一起……
宁怀善一身冷汗,慌忙跪地叩首道:“陛下,臣有罪!”
玄澈伸手去扶宁怀善,还未开口,就听宁怀善急切道:“陛下,怀善有罪!怀善得知有人意图谋反,却出于私利不敢吭声,请陛下降罪!”
玄澈沉吟片刻,依然将宁怀善扶起,安抚道:“你先起来,慢慢和朕说。”
在玄澈的要求下,宁怀善才忐忑坐回椅子上,将他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宁怀善的母亲确实是和当时的宁少爷相恋的,只是在婚前几个月遇上了骨碌王妥罗木达,妥罗木达与宁少爷完全不同的成熟男人的韵味吸引了她,就在结婚前几天,他们两个人发生一夜不该发生的事,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怀上了孩子。
宁怀善六岁那年,娘亲临死之前指着他身上的一个刺青,对他说他的父亲其实是已经死去的西善王,而那个刺青就是西善王家族特有的标记。
宁怀善不太记得那时候的反应是什么了,可能还不太理解这件事的含义,那场惨烈的战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关于太子的传说,而作为反面角色的妥罗木达在故事中乏善可陈。
但随着宁怀善慢慢长大,他渐渐明白了这件事所可能代表的意义,他也有迷茫,但他迷茫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现在的“父亲”。
或许也出现过对于自己身份和命运的怀疑,宁怀善开始关注起国家和民生。那时候太子对西善的政策是和平演变,其中深意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自然看不出来,他只觉得西善人和汉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是西善王的孩子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有异族血统的人罢了,和其他汉人并没有区别。血统的事就这么慢慢淡忘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血孩子而已。
而在关心国家民生的过程中,宁怀善看到社会的各种变化,从懵懂无知不爱学习,到一种热血的悸动在心中蔓延,他渐渐地萌发了走上仕途的愿望,由衷地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推动改革的一分子。
几个月前,宁怀善怀着满腔热情来到临澹这个繁华的城市,碰到了一个自称英孜的男人,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后来由英孜引见了乔灵裳,只是宁怀善并不是很喜欢乔灵裳,在男女问题上他还是一个较为保守的男性,他觉得女子如此冒尖不好。
很快,宁怀善靠着自己的才智站在朝堂之中,为大位上那个堪称美丽的男人出谋划策,听他说闻所未闻的思想,两个人畅谈治国理想,这些都是宁怀善二十一年来最快乐的事,他从没想过自己要放弃这种几乎理想的生活。直到乔灵裳受伤。
宁怀善虽然不太喜欢乔灵裳,不过毕竟是同僚,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英孜,所以他就去探望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碰到了英孜。两人许久未见,宁怀善就邀请英孜回府上小酌。不过英孜酒量太好,宁怀善陪着他喝了一些就醉了,英孜就给他背回房,替他脱去外衣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宁怀善背上的刺青。
第二天早上宁怀善醒来就听英孜说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他们连同乔灵裳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然而更让宁怀善无法接受的是,英孜竟然要求宁怀善和他一起共谋复仇大业。
不论英孜怎么说,从小在宁家仰望着太子长大的宁怀善对西善确实没有感情,从未蒙面的父王和门外的路人没有区别,所以他当时就拒绝了,同时劝说英孜放弃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他这么做只会给百姓带来动乱。
那天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接下去的日子宁怀善看乔灵裳没有不妥的动作,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因为此事和自己多少有些牵连,宁怀善一时犹豫,没有立刻告发,谁知不出两天就发生了刺杀事件……
106、纠葛
宁怀善所说和玄澈预料的差不多,玄澈让他回去,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而另外一边,乔灵裳无法再眼睁睁地观看自己的哥哥承受酷刑,哪怕英孜在怎么惨叫着阻止,乔灵裳还是准备说了。
大致的故事就是那么回事:落难的王子和公主不甘心家破人亡,想要报仇,他们或许也知道复兴西善太难了,于是他们的目标主要是要杀死皇帝,但是却有人指点他们:单单杀死皇帝还不够,还要连同太子和太上皇一起处理。
当时玄澈对乔灵裳起疑,那人已经知晓。后来玄澈设计请君入瓮又被那人看破,那人便将计就计,转为调虎离山,那人算准玄澈眼见刺客只有三人,肯定不会放心,定会下车作饵。但以玄澈的智商,很快就能看出其中不对,到时他心急如焚,必急于回到马车中而暂时忽略了乔灵裳的存在,到时候乔灵裳突然行动,就能将玄澈杀死。
这计确实微妙,但却被乔灵裳自己破坏了。那人本要乔灵裳在玄澈下车之时就将方休明杀死,若乔灵裳这样做了,那么之后也就不会有方休明的阻扰,玄澈也就必死无疑。但是乔灵裳却在那时有了不该有的妇人之仁,她不想杀死无关的人,心想自己到时迅速动手,方休明也来不及上前阻止,哪想到方休明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
至于玄沐羽和玄恪那里则另有一番曲折。
刺杀玄恪的宫女在皇宫里潜伏十几年了,和这宫女一样身份的本来还有三四个,但是这几年玄澈裁员,这些人都被送出宫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否则也不会失手。这些奸细都是当年妥罗木达埋下的,本来是想来一个里应外合一举颠覆中原,倒是没想到被子孙用于报仇。
刺杀玄沐羽的易容者是英孜花高价从江湖上顾来的杀手,精于易容、变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