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管我。”离珠公主面上没有半分动容。
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捡起了侍卫撤离时留下的弓箭。她的大红礼袍太长,便干脆自己用刀斩断,再将长袖挽起,竟如在山林中身穿骑装的猎户,而她手中的那把弓,紧绷而又有力量。
这一箭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准确地射向荣余的心房左一寸。
然而箭矢没能穿过黑雾。
鲛人手握着那支对着自己的箭矢,微微一用力,长箭就从中间断为两截。他又毫不在意地将右心房那支箭拔下,甚至一点儿伤痕也没留下。荣余看向离珠公主,讽刺地开口:“无能的凡人,又怎么能伤得了我?”
“哦,差点忘了,四十年前,你也是这样,用一箭将那只鲛人的尾巴钉在地上,不过,我可不是当年那只鲛人。”他猛地用力,那团黑雾迅速爬上离珠公主身侧,离珠公主感到似乎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沉闷的窒息感传来。
她挣扎道:“你不是四十年前的那只鲛人,那你是谁,你不是来复仇的吗?”
“复仇?”荣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真切地笑起来,他边笑边道:“为何要复仇?当年那只愚蠢的鲛人因为爱上一个女人,不惜献出妖丹也要变成凡人,可惜的是最后却死在他所爱之人的手中。这种愚不可及之人,只会沦为全妖族的笑柄。凭什么值得别人为他复仇?”
离珠公主感到自己脑子“嗡”地一声,似乎很多声音都离她渐渐远去了,她看向荣余,艰难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荣余欣赏着她的模样,不紧不慢道:“当年明明是你的夫君杀了那些女人,可最后血债却全都落在了妖鲛身上。公主殿下,你难道不一点儿都不奇怪,当年的王宫里,为何会出现那只鲛人?”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啊。”荣余和气地看着她:“我那愚蠢的哥哥,一心想要帮你摆脱成为祭品的命运。所以即便没有妖丹也要硬闯灭妖阵,好救你出险境。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呢?”
离珠公主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还没到你寝宫就被灭妖阵困住了,而你,殿下,你用你手中的箭,亲手杀了他。”
。。。。。。
甬道里,银栗扶着簪星走着。
这甬道比想象中的长,一时间竟走不到尽头。听银栗说,这里是皇陵的一处墓道,不知怎么被簪星从灭妖阵连通了。
银栗也没有说谎,簪星体内的元力在慢慢流失。短短的一截路,走起来都格外费力。她道:“银栗,你弟弟真是个人才,居然把妖气种在我体内。我今日差点就死在灭妖阵里了。”
“对不起。”银栗赔礼道,他想了想,又有些奇怪:“不过但凡只要沾了妖气之人,哪怕是凡人,一旦落入灭妖阵中,都会魂飞魄散,绝无生还可能。可杨姑娘,你怎么能通过灭妖阵,还连通了这里的另一个甬道呢?”
簪星心想,或许是因为枭元珠。这枭元珠虽然有时灵有时不灵,但每次倒是老老实实地将她的命给保住。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银栗说。
“我好歹也是太焱派玄凌子的亲传弟子,”簪星随口道:“宗门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保命秘法,你们妖族不懂。”
银栗懵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簪星看着他,这少年看起来纯良得很,穿着一身侍卫服的模样,就是个年少的小侍卫,当年圣宁皇帝那一帮人,究竟是如何忍心对他下狠手的。
还把人家雕刻得那么丑,多半是妒忌。
见簪星一直盯着自己,银栗脸又红了,他小声问:“杨姑娘为何一直看我?”
簪星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只是很奇怪。银栗,当年残害那些少女的,是圣宁皇帝。圣宁皇帝为了延续寿命获得永生才修此邪术。但最后之所以能推到你身上,是因为你确实出现在了王宫里。”
“银栗,你怎么会出现在离耳国的王宫?”她问:“还是说,你是被他们在外头捉住的,只是为了顶罪,才将你拉到了这头?”
甬道里,半晌没有人回答。
簪星转过头,少年的侧脸在火把映照下,镀上一层茸茸暖意,他五官漂亮得挑不出一丝瑕疵,如西海深处一个瑰丽的美梦,而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第一次涌上了忧伤的情绪。
“是我主动进宫的。”
他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