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运输的还是黄沙。新兴镇北边一个工地刚开工,需要大量建筑材料,阿炳和那里的工头认识,所以承包了黄沙供应。
去的时候顺风顺水,装满黄沙,一家人在船上吃饭,然后等潮水平了之后返航。
乍湖港到新兴镇的水陆不远,也就二十公里水路,他们的船开到半路,海面上突然开始刮风。
阿炳有经验,忙喊:“有大暴雨来了,赶快把油布拿出来,盖住船舱。”
他们这艘船载重四十吨,为了少跑一两次路,阿炳将黄沙装得满满的,船舷离水面的距离已经不远,一旦大暴雨打下来,落在船舱里,被黄沙吸收,重量增加之后,船就有沉没的危险。
四个人立即将油布拉开,阿炳站在船艄,将油布固定在船尾、船舷,“来发”拉着油布从船艄往船头拉,油布迅速打开。
油布的四周都留有一个个圆孔,绳子穿进圆孔后绑在船的四周,照道理是没有事情的,但阿炳的这张油布用的时间太久,船头那端的圆孔好几个已经被拉坏,只有两个空有用,阿炳用绳子绑在船头。
然后,阿炳掌舵,让其余三人躲进船尾处的小船舱。
小船舱和驾驶室是一体的,高出船身大约一米,船身下有一个小船舱,是休息、睡觉的地方。阿炳还以为是普通的阵雨,遮盖好主船舱就没事。
他不知道,这次的暴雨不是普通的暴雨,而是台风经过这里后,在前方杀了个回马枪,掉头转向了。虽然台风中心离这里很远,但外围已经影响到了这片海域,马上就有大风大雨袭来。
事出仓促,船开到半路,没法躲避,只能继续航行。
还好这是退潮的时候,他们的船靠近海堤,这里的海浪不高,海面情况还算平整。
等第一阵风刮过来,阿炳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风雨。
他立即喊道:“来发,你穿上雨衣到船头去,把油布加固一下,千万不能被风掀开,暴雨打进船舱的话,我们的船就保不住了。”
褚静燕也紧张起来,道:“来发,你赶紧过去,我和妈在这里看着。”
“来发”走到船头时,倾盆大雨下来了!
雨点子特别粗大,密密麻麻下来,站在船尾的褚静燕只看到船头隐隐约约的人。然后,风开始肆虐……这是返身回来的台风边缘,威力很大,只听得“砰!砰!”两声,绑住船头油布的两个圆孔被拉破,油布顿时被风掀开。
阿炳急得大喊:“油布!油布!”
是的,油布的前段已经卷起,像脱衣服那样往船尾方向脱下去。暴雨顷刻间浇到露出的黄沙上,情况万分危急。
褚静燕从船舱出来,想去帮忙,但是风太大,雨太急,她根本无法上去。即使走到前面,这么大的海风下,能不能站稳脚跟都有问题,更别说将油布重新盖好。
然后,她和阿炳看到“来发”从船头快速奔来,跳到了船舱中间的黄沙上。黄沙装得和船面一样高的。
他伸出两只手,抓在油布的顶端,拉着油布往前拉!往前!
风很大,反方向拉动油布几乎不可能,但是,倾盆暴雨之下,少年单薄的身体一步步迎着风向前!
那张油布的一半已经脱离了绳子的束缚,前段被少年拉住之后,风将油布中间部分吹得鼓了起来……褚静燕大喊大叫:“来发,小心啊!来发,小心啊!”
风太大,又是逆风,她的话根本传不到“来发”的耳朵……满耳都是暴雨击打在海面,击打在船上的“噼啪”声。
褚阿炳离不开驾驶室,这时候如果没人把舵,大风之下船就会被风刮得团团转,也可能刮进杭城湾中心,那样就更危险了。
父女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孤身一人独自和老天爷作战。
哗哗的雨声,船上、海面上,倾倒下来的雨点又溅起无数水珠,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是,他们看得到少年单薄的身体站得笔直,拉着油布向前……褚静燕再次被震撼到,卖糕的!这是什么力量?来发竟然在和老天决战,愣是将油布一寸一寸往前拉,一寸一寸地收复失地。
他竟然将油布拉到船头,将油布拉直,盖住了黄沙。
油布的前端,几个圆孔都已经被破坏,对少年来说难度更大。他只能双手紧紧拉着油布,控制住油布,不让大量暴雨打进船舱。
猛然间,迎面一个浪头打来,轰然冲向天空,然后又排山倒海般扑向少年。
站在船尾的褚静燕急得大哭:“来发,小心啊!”
浪头退去,少女定睛一看,少年在风雨中纹丝不动,用脚踩住了油布,牢牢地控制住。又一个浪头涌来,这次是从侧面打来,横扫过去,船头上所有没有固定住的东西都被席卷一空。激起的浪花遮住了褚静燕的视线。
她吓得感觉一颗心已经跳出来了。但是,浪头打过之后,少年依然站在那里,如同一根标枪,竖立在那里,没有东西可以吹倒。
褚静燕握紧拳头,泪水“哗”地涌出来,呐呐道:“来发,挺住!来发,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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