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头糕么?外公望着外婆笑,声音还是这般温柔,让店里大师傅加了好多甜豆沙。
糯白的长条型糕点,撒满金灿灿桂子,外公用不锈钢勺子舀起一小口,喂到外婆嘴边。
外婆摇摇头,眨了两下眼,我没有说过要吃这个。
是这样的,我们都习惯了。这大半年来,外婆总是突发奇想要什么东西,待我们千辛万苦买回来时,她早已抛诸脑外。
无论这样的戏码上演多少遍,外公永远信以为真。有一次外婆在病床上,吵着说她有件白底绣海棠花的织锦缎旗袍不见了。
外公便跑出去,天寒地冻,开车找遍整个华人区,终于寻到一家中式裁缝铺,按照外婆年轻时体型,重新做了一条。待旗袍拿到手时,外婆早已对此没有半点记忆。
外婆除了记忆退化,脾气也越来越像小孩子,她总不肯乖乖吃药,晚上睡觉还会乱扯身上管子。
护士提议,让我们用绳子将外婆手捆起来。我说,可以买最绵软的布料,这样外婆便不会感到疼。
外公不愿意,于是每天晚上,他都握着外婆双手,温柔地,一动不动守着她。
偶尔外婆难受得挣扎,他就将外婆搂入怀中,像哄婴孩般,林瑾,我们乖乖的,不乱动,好不好?
我说过,林瑾与陆屿,是他们彼此才能懂的情话。因为光是林瑾这两字,外公便能唤出千百种声调,外婆亦会从这语气里捕捉到外公情绪,变得安宁。
夜色深重,月华透过窗帘缝隙,幽幽洒入,银光满地,愈发衬得室内寂寂无声。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前男友Michael在社交平台,Po出与陌生女孩子的合照。
Fcuk!我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骂完嫌不过瘾,又开了几句国骂。
外婆显然注意到我在生气,她朝我伸出手,很甜地唤我,小蕊。
我走过去,握住外婆右手,视线还凝着笔记本冷冷白光,心里隐隐作疼。
小蕊,你怎么了?外婆抬起另一只手,摩挲我的脸。
我眼眶倏然变得通红,忍住热辣辣泪水,哽咽道,Michael认识了新女孩子,外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外婆揉着我的脑袋,有些惊讶,又很郑重地对我道,小蕊,每个姑娘都会遇见并拥有爱情的。
她说得这般笃定,我却摇摇头,不愿相信。
爱情这般缥缈的东西,决计不会轮到我,更何况我已被男人伤透心。
外婆见我不相信,便强撑身体,慢慢坐起来,将我轻轻搂进她的怀中。
窗外,黑丝绒的天,云朵压得极低,星辰繁密,如海水里漾起的簇簇花火,明灭浮沉间,闪耀着橙亮的光点,床头柜上百合盛开,花香清雅。
我躺在外婆极其温暖的怀抱中,知道了她与外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