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大人你刚才所言是为何意?”
叶开心中冷笑一声,请抿了一口茶,直言不讳的说道:“泽国公,什么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等我大清实行君宪,政体变更之后,军机处铁定要裁撤,摄政王也将退归藩邸,我皇帝陛下统而不治,届时,谁当上内阁总理大臣,那就是万古无一的真宰相。”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拐弯子的必要,叶开直来直往。
载泽这时候也不在意称谓上的变化,单单刚才的一番话,就彻底改便了他之前对于叶开本人的种种“偏见”,此人并非载涛载洵不学无术荫亲靠祖之流,最起码对于朝中的政治风向标,把握的还是格外准确。
“不说立宪还有九年之期,就算将来政体变更,内阁成立,这总理大臣对本部来说也是镜花水月,良大人凭什么就这么言之凿凿。”载泽还不想就此将主动权教到叶开手中,既然是交易,就要先探清对方的诚意。
“良弼不过一军队偏将,自然没有实打实的把握,不过泽国公,事在人为,凡事预则立,早作谋划未必就没有好处。”话到这,叶开再接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转而说道:“泽国公可听说过,光绪三十二年,奕…劻袁世凯奉命大行皇太后厘定官制,当时人人皆言,这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非奕…劻莫属,协理大臣也将花落袁世凯家。”
叶开的话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摧毁了载泽心中隐藏的所有顾虑,同样作为参与者的他知道,这条消息早已超越了传言的范畴,几乎已经是不少人的心中默许,虽然因为袁世凯被罢免的缘故,协理大臣的位置已经少了一个竞争者,但载泽的胃口远远不止这些,他不想再等下去,那只会为别人做嫁衣。
“良大人有什么办法?”载泽的声音明显不如刚才那么强硬,已经演变成是一种商量的口吻。
“泽国公不妨瞧一瞧,庆…亲…王…奕…劻是如何在这领班军机大臣任上岿然不倒十几年,再瞧瞧,他袁世凯如何从一个军旅小卒变成权倾天下的首辅重臣。”叶开不动声色的反问载泽。
载泽没有说话,他等着叶开继续说下去。
“泽公啊,一人之力,终究是势单力薄,泽公的声音再大也挡不住一大群虫蚊鼠蚁整日鼓噪,泽公是君子,奈何周遭一群小人。”叶开声色具下,接着满脸慷慨地说道:“君子朋而党之,同志者互为援引,无可厚非。”叶开的意思拿捏得极为隐晦,说白了就是要载泽组建自己的政治集团。
余声入耳,载泽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叶开话里的意思,但事关重大又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不能轻易得出结论。
叶开没有着急,他小心翼翼的探察着载泽的一举一动,“泽公熟悉西洋宪政,又是出洋五大臣,奉命考察英,美,法,德,意,比,日各国内政,咱们大清国要立宪,没有泽公是万万不能,举朝之内,有谁可比,良弼真是遗憾,泽公如此硕才,却仅仅是一部尚书。”叶开表情丰富,几乎将戏演到了极致。
“良弼。。。”这般极具煽动性的话,载泽听后突然有些欲言又止,脑中缓缓回想起了一年多的考察各国宪政的奔波日子,当年就是他那一句“立宪始成,大清皇位自会万世不易,垂之无极”使慈禧太后最终下定了君主立宪的决心,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所以,在即将到来的君宪时代,他自然不甘心当替补演员。
之所以选中载泽,就是因为叶开站在时代变局的交叉口,在国内立宪狂潮愈演愈烈的关键时刻,他清楚载泽有他的优势,并且足以掩盖他的劣势。
当然,对于载泽的顾虑,光口头上话是远远不够的,他很清楚要摧垮前者的顾虑,就要满足对方最急迫的要求,至于这个要求是不是可行,能不能行,已经不是今天讨论的话题了。
“宪法颁布还需时日,在此之前,泽公还要先谋划一件事?”叶开一脸我都是为你着想的面孔。
“什么事?”
“军机大臣”叶开缓缓吐出。
“军机大臣?良大人说笑了,那桐入直,指日可待,军机处已经无缺可补。”载泽不大相信,有些悻悻然的回答道。
“那桐刚入军机,可还挂着一个学习入直的名头,退一万步即便他当上了军机大臣,也是立足未稳,处于军机处的末席。”对于最高权力机构里那套排名,叶开十分清楚,后来者自然依次递补,威望慢慢累积。
“泽公可同意合作?”
话说到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隐晦的利益链条,载泽也彻底摊牌,明说:“我如何信你?”
叶开缓缓露出了微笑,“四个月后,泽公入直,届时,泽公再细细考虑是否合作?”
对于叶开的自信,载泽半信半疑,“你用什么手段?”
“事情交给我,泽公静候佳音。”叶开没有回答,他还需要载泽的态度,“不管如何,泽公身边得需要一支枪。”
交易的筹码是什么,载泽心领神会,终于也缓缓露出了笑容,“本部知道了,禁卫军不会缺一枪一弹。”
“泽公放心,大人步入军机,权当是良弼的叩门礼。”
叶开用这句诱惑十足的话为两人的交谈做结束语,到此,第一桩生意做成了。
第二十一章 经略陆军部
(第一更!)
“泽国公,良弼告辞了。”
重新恢复寂静的度支部尚书办公房,载泽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说话,半晌的时间,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目光直直的望着面前早已空荡荡的位置,心中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在完成一场涉及权力的黑色交易后,一连串的后续情绪还在继续影响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帝国财政大臣。
内阁总理大臣,军机大臣,奕…劻,载沣,甚至是袁世凯。。。他细细地回想着刚才两人谈话中的只言片语,心情像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从叶开一进门到交易的最终达成,一切都仿佛是一场精心预谋好的幕剧,然而,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折点却又那么的顺理成章,毫无生搬硬套的违和感,缓缓平静下来的载泽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对方是有备而来,作为度支部尚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不会连这一点政治直觉都没有。
但进一步的问题却仍旧在困扰着这位尚书大臣,他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内心深处最隐晦的想法,关于内阁总理大臣,这个念头他也仅仅是在脑袋一闪而逝,从没有对外人说起过,难道真的是巧合么?那前面得出的有备而来又该做何解释?此刻,载泽仿佛进入死胡同般,怎么也想不通。
到最后他终于无奈的地叹了一口气,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读,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重要,对方说的没错,要想当上未来的内阁总理大臣,前提就是进入权力的最高层,而军机大臣自然是首当其冲,这才是载泽关心和在乎的,其他的可有可无。
既然这样,那这个合作或许真的没有必要担心,退一万步,即便是最后对方没有给他应有的承诺,自己没有什么赔本的地方,禁卫军的财政供给在自己手上,随时可以断掉,良弼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陆军部的三品司官,跟自己这个一品大员之间有天壤之别,归根结底这场交易的主动权还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想到这,载泽终于如释重负,起伏不定的心情缓缓静静下来,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对于良弼不可信也不可全信,至少在这四月内对他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人远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能有这份缜密心思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不留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