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几乎一路闯红灯赶到医院,他推开病房门的力道很大,惊得坐在床上的程岁浑身颤了颤。看到她还处于清醒,他稍微松口气。陆厌沉着脸走过去,二话没说掀开被子看了眼。程岁没来得及拦住,身上的伤口顿时无处遁形。手上、胳膊上、腿上,脚上,包括额头,耳朵,各种擦伤。程岁忙问:“你怎么来了?我一点事都没有。”
她把被子从男人手里扯回来,重新盖在自己身上,除了脸没法遮挡,她将其他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陆厌单手拎了把椅子放在床边,他坐下,轻轻咬了两下后槽牙,神色看起来依旧很严肃。程岁下意识跟他解释:“我骑得太快了,所以才不小心和一辆私家车撞上,这种事在骑手身上很常见,而且我反应灵敏,没受什么大伤。”
说完,她垂眸抿唇,有些懊恼。藏在被子下的手抓紧裤子。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啊。程岁恢复理智与冷静,抬头,一本正经道:“这位先生,请您出去,不要打扰我休息。”
陆厌默不作声看她变脸,却并未离开,而是背靠椅子,缓缓开口:“既然那么灵敏,出院后来给我做司机吧。”
既然她在哪儿都不安全,不如放在自己身边。陆厌有些烦躁,下意识想掏出一支烟,可目光落在程岁受伤的脸上时,又将烟放回去,只不停拨打火机的盖子,弄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来平复心底的后怕和不安。程岁皱眉拒绝:“不行。”
她已经做好不和陆厌再有一丝纠葛的准备,既然下定决心,就要坚定到底。陆厌看过去,淡淡道:“月工资二十万。”
程岁心里倏地提起一口气。二十万,可真多啊,够她没日没夜送好几个月外卖赚得了。“念在你还是个医生,可能会负担起我平时的生病治疗,再多给你添十万。”
三十万。一个月三十万。程岁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了一股痛意。这是现实,这不是梦。给奶奶筹措救命钱还差五十万,只要能给陆厌工作将近两个月,就能赚到。特效药当然是越早回来越好,大不了她干完两个月就辞职。程岁十分心动,感觉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一想到自己曾经和陆厌的关系……程岁紧皱着眉,十分困扰纠结。她心里有个天平,一端放着钱和奶奶,一端放着道德与羞耻心。陆厌如今有未婚妻,她身为他的前任,应该与他避嫌的。“程岁,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若不同意,我就把你送外卖出车祸的事告诉你奶奶。”
陆厌直呼其名,语气肃冷,什么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程岁微微睁大眼睛,紧张道:“你不能那么做!”
陆厌向来懂得打蛇打七寸,也向来恶劣,只不过他几乎很少表现给她看。但如今,他必须保证她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否则,很难安心。程岁的肩头慢慢耷拉下来,极为耐心开口,将现实一点点说出来。“陆厌,我很感谢你当初借我那七十五万,也明白你看我因送外卖出车祸的担心,更谢谢你想给我介绍报酬丰厚的工作。我们认识了十多年,你想出手帮我,我可以理解。但我们……并不适合走得太近。”
“你有你未来的生活,我有我未来的生活,无论我是突然暴富,还是穷困潦倒,都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今天我幸运,车祸后只是擦伤,但即便我车祸死了,也轮不到你来看我啊……”程岁面上挂着浅浅笑意,音色温柔,说出的字眼却堪比利刃。直戳人心。陆厌几乎僵坐在椅子上,始终目不转睛盯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程岁笑了笑,目光移向门口:“你走吧。”
陆厌轻笑一声,起身,随手丢掉打火机,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程岁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力道,微微红了眼眶,却并未给出任何回应。面对车祸时不怕吗?当然怕。快怕死了。她想着自己死了,奶奶怎么办,想着自己还有许多没做完的事,她还不能死。她又想到多年前,她经常出门遭遇危险时,回家就会和陆厌偷偷抱怨,他就会哄她陪着她。还会在她晚上被噩梦惊醒时,用现在这种力道,将她牢牢搂进怀里,边亲她的耳朵边说:“岁岁别怕……我在呢。”
但现在……即便和陆厌之间只有半米的距离,她也不能流露出半分不知分寸的表情。所以……别靠她太近了。那种物是人非的折磨,远远比身上的擦伤要痛得多。“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出院后,就来我身边,做司机。”
“只是以老板和下属的关系,我会对你很严厉,如果你哪里做得不好,我还会骂你,会扣你工资。我不会去抱你亲你碰你,所以……别担心,程小姐。”
陆厌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两番话后,松开手,退后一步。程岁上身的病号服,被他刚才抱得有些褶皱。但她没心情去整理。她抬头,静静去瞧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心口涌起一阵阵酸涩。程岁以为那十多年的感情伤疤已经在慢慢平复,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就忘了他。但只要一看到陆厌,关于过往的所有画面,就像高清保存的录像带,在她面前一帧帧播放。快把她的呼吸堵死了。好痛苦啊。程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好的,陆总。”
“我希望能与你签两个月的合同,这两个月内,我会做好一名司机的本分。”
程岁想着,做两个月凑够钱,她就不干了。她会和他只维持着以利益为前提的雇佣关系。从此以后,他只是陆总。陆厌的动作很快,让手下送来一份合同,他与程岁在上面签字画押。等一切手续办完,他的心里松口气。终于把程岁留在身边了。以后他们共乘一辆车,出什么问题,他绝不会让她再受伤。手下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肇事者查出来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