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被她说红了脸,也就没好意思再问甄家的事情。怏怏地回了秋爽斋,翠墨跟侍书和入画两个仍是镇日地做绣工。
翠墨只管绣嫁衣,虽然还不曾完工,但精致奢华处,连探春都有些盼着那一天了。
入画和她们混得熟了,也偶尔开两句玩笑:“幸好翠墨姐姐的针线很好,若不然,要等姑娘定下心来做,大约等过了门还拿不出象样儿的。”
侍书和翠墨双双忍笑,探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拿两件来做,却被翠墨挡住:“姑娘还看书去,戳不上两针又叫没意思,摞那儿不知几时才能做完。我跟侍书姐姐自然会打点妥帖,姑娘放心。”
唉,手底下的人太能干了,也让人烦恼啊……不过,探春很愿意承受这个烦恼,于是一笑作罢。只是多少过意不去,便讪讪地坐在一旁作陪。
“你们也少做一些,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人,只有南安太妃,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计较的。”
翠墨笑道:“为姑娘做这个,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姑娘便歇着吧,闲时在园子里逛逛。日后跟了郡王,日子就甜得象蜜似的了。我和侍书、入画姐姐是要跟过去的,还想带些什么人,姑娘还要早作打算。”
“咱们屋里的都带去,统共也没几个人。就是小蝉儿家在这里,倒不大方便。”侍书也在一旁思考,“回头问问她的意思,其他人都说了,要跟着姑娘的。”
“可不是?咱们处着这样的好,谁离了都舍不得。上次艾官出府,大家都哭得什么似的呢幸好也不曾远离,我瞧着她如今倒更好了。”翠墨说起艾官,就无比羡慕。若非她身份特殊,掌一间铺子绝无问题。
侍书啐道:“就你心大好好儿地服侍姑娘罢,见天儿的想着有的没有。”
“姑娘每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我这是上进”翠墨不服气地道,旋即又泄了气,“可惜我出不去”
“那还说甚么?好好儿地把姑娘的嫁衣缝好,胸口的那朵花可别越俎代疱了,得姑娘亲手绣上的。”侍书笑骂了一句,还不忘提醒。
探春大乐,她这秋爽斋还真是全民皆雅,个个肚子里都装了不少四字成语。
翠墨翻了个白眼:“这我还能忘了?”
胸口那枝牡丹,是要新嫁娘亲手绣上去的,喻意着夫妻和和美美。可当初迎春的嫁衣全是自己绣的,却也不见得美满。
看着三个大丫头忙碌,探春也觉得自己站在一旁纯属多余,于是拿了本书歪在炕上,却并没有心思看,只管看着窗棂出神。
忽见小丫头小蕙慌慌张张地掀着帘子跑进来,在门槛处还差点跌了个嘴啃泥。
侍书喝道:“怎么现下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姑娘正在歇息呢,也能乱闯么?”
探春侧过头笑道:“也别骂她了,看她都快哭出来,旁人还道你欺负了她呢往常她也够稳重的了,难得犯了点小错,就被骂得什么似的。小蕙,有什么事?”
小蕙停住了脚,哭丧着脸道:“是老太太出事了,如今请了好几个太医。”
“呼”探春顿时从炕上鲤鱼打挺般地跳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小蕙摇了摇头:“老太太像是中风,这会儿连话也不能说了。”
探春大急,贾母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想也不想,便往外冲。侍书急忙唤过小蕙追上去,替她系上披风。
“这就行了。”探春胡乱地把披风接过来往身一裹,小跑着赶去贾母的上房。
两个常来的太医正凝神在写着方子,还有两个却从未见过。房里人极多,女眷们都退到屏风后面。鸳鸯双目垂泪,守在贾母的床畔。琥珀和翡翠两个也拿着帕子抹眼睛,这几个丫头都是打小卖进府来,由贾母一手调教,感情自然极深。
探春迟疑了一会儿,只得退到一旁的厢房。王夫人和王熙凤俱在,神色满是担忧。
“我早上来请安的时候,祖母还好好儿的呢,怎么才一晌午不见,就……就这样儿了?”探春疑惑地问。最近她每常要陪着贾母说好一会子话,走的时候贾母还跟她开玩笑来着。
王夫人摇头:“问凤丫头罢,才刚她在的。”
王熙凤一脸的恍惚:“我隐约听说是史家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听着便两眼发直,只‘啊’地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赶紧扶起来,已是面色惨白,叫不醒了。这会儿叫了太医,施了针,还不能说话。”
探春把头又探了出去:“看太医那模样,像是极严重的。但愿吉人自有天相,祖母素日的底子还好,应该……不妨事罢?”
心里却很明白,以贾母八十高龄,年轻的时候底子就算再好,到底年纪在那儿,换到现代也未必能够痊愈,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薛家、王家都出了事,如今史家也将不保,眼看就要轮着贾家了么?探春心神不宁,忙让珍珠把鸳鸯叫来。
鸳鸯淌眼抹泪,好容易止了哭泣叹道:“是史家的事。保龄侯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地得罪了皇上,上回原是待罪回京的。今儿个传了信来,兄弟俩全都削了爵位,下一步还不知怎么样呢”
探春吃惊道:“怎么会全都获罪?就是有什么罪名,也不会是两个人一起做下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