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醒过来。
周围谈不上黑暗,光线像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虽然并非如此。他在军官制式的帐篷里,外面偶尔有枪炮声,但是并不严重。
有个人在他身边,呼吸拂过他的发丝。
韦安头脑空白了一会儿,他闻到归陵系统的味道,冰冷,受损,冰雪一般,他喜欢极了。
“我做了个梦。”韦安说。
“嗯?”对方说,睡得迷迷糊糊的。
韦安迟疑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头发。
对方张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韦安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眼,在被挖走后重新长出来的,像锈蚀的大型机器,但是色调更冷和更沉重,或者像月光下苍白的骨头,是残损的颜色。
他在荒原中找到了一个远古巨大生物的残余,破损不堪,被当成了山脉和矿产,随意伤害,但他发现了,发现他残留着古老、真实的灵魂。
韦安身体还有些疼痛。
那是隐隐的刺痛,或是突然间的烧灼感,以及轻微的颤抖和抽搐,十分虚弱。
清理还在持续,要至少一个月,而之后长达数年的时候还会有些肢体反应,但最终会好起来的。
韦安一直跟自己说清理掉奴隶系统的残余无关紧要,因为他知道是不可能清理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这当然不是无关紧要。
太重要了,他微微有些颤抖,发现自己清晰地想起了当时植入手术的细节,他记得医生,讨论,客套的笑容,“他会是是个好孩子”,记得它一天天在身体里生长的绝望,以及那种骨子里的肮脏感。
韦安吸了口气,到了现在,他终于可以直视记忆里那些人的眼睛,说,他把他们给他的这些垃圾烧光了,他从此和这噩梦再无干系。
他终于,摆脱了这个。
韦安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感觉这疼痛。
接着他凑过归陵耳边,说道:“我饿了。”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归陵说。
他声音沙哑、轻柔,不太清醒,让人想起暖调的烟雾,或是一个清晨的预兆。
不过他抱着韦安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不动。
韦安笑起来。
归陵去给韦安找食物。
韦安从深域系统盯着他,对方也纵容了他这种行为。
弄不清现在外面是几点,这个世界白天和夜晚已经混淆了。
天色幽暗多雾,军队不急着进攻,也不是特别有危机感,有一圈围着吹口琴的,打牌的,归陵去了这片宿营区的临时餐厅,那里升腾着热气,有人把物资车里的食物一箱箱搬下来。
其实都是韦安知道的场景,但此时看上去却像幻想小说里的画面。
的确有点像,奇幻故事里的一支军队,去征伐魔鬼。
用深域系统看到远处感觉像魔法,但这现在对韦安来说已经一点也不神秘了。
他所做的事,差不多就是在空间深处造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摄像头,它自有一套观看、传音和反馈机制,和传统这类设备没有区别,只是所在的区域更高端而已。
他个人就是个以探测为主军械部的主管,可以靠意志——在空间状态允许的情况下——装个摄像头,盯着他男朋友。
韦安看到归陵来到了食堂,跟负责伙食的人说,他希望找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带走,还想拿些热汤。
韦安看到伙食官的脸,可以想象对方迅速脑补出了很多东西——差不多一整天没有离开帐篷,然后自己也不出来吃饭,让“男朋友”来拿!
“卧槽,可以啊!”负责伙食的军官说,“许尉官怎么样了?明天他还要上战场呢,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我不谈这个话题。”归陵说,“他明天不上战场,我会负责他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