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当他完成了这一授权,两人间的联系不只是系统里一个可以得到的坐标,而是更深层次的联接。
一些迷雾般的怀疑消失了,他从骨子里确定归陵正站在这里,不是幻想中的影子,就只是知道。
韦安看了一会儿结婚戒指,接着感到了恍惚。
有些像是喝酒上了头,站立不稳,世界也变得虚幻,这是信息过剩。
归陵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在他身边坐下,没再走开,查看他的情况。
韦安觉得自己站在那人的位置上看着一切。归陵说着:“情绪同步只是暂时的,过一会儿会稳定下来,但接着你会长时间陷入信息过载,我尽量把时间控制在晚上……”
他看着韦安,似乎并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韦安感到那人系统空荡荡的伤口,他被切除了的长不回来的部分,这是他失去的肢体,他旧日自我的一部分,他根本不可能习惯。
他在同步中继续向下跌落,进入一片清醒的梦中。
他觉得自己在一间明亮巨大的工程区,有人跟他汇报情况,他们在造一把剑。他的剑。他非常的期待。
那么明亮的、骄傲的、年轻守护神意气风发的期待。
接着他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他其实在科学部的牢房里。这里灯永远开着,但又像昏暗得怎么也找不到光源。
他瞪着前方的虚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时间和空间完全混淆,他只是任人宰割的腐朽躯体。
他在迎天城天堂层幽暗的卧室里,看着韦安——自己——的面孔,被严重伤害到再难以恢复的人,一处偏执、残缺、如梦境一般的光源。
他不会是他的港湾,也不该把他当成自己喘一口气的地方。
当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就不该碰他,他太沉重了,什么也不要碰,只会把能浮上去的人拖下水——
韦安无意识开口。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说,“我哪也不去……”
这话不像自己说的,倒像是归陵某些时刻安慰他的语气,可是又不是,的确是韦安的话。
对面的人怔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
韦安想,那理智的更深处是恐惧动物的眼神,非常、非常惧怕,被锁在黑暗里太久,丢失了旧有的一切,不知道怎么办。
那人慢慢伸出手,抚摸他的头发。
他很久没做这个动作了,不再是曾经尽力给予的温柔的安抚,这动作更为缓慢和沉重。
“我知道,但你听我说,”他说,“如果我出事了,我会申请解除红线系统,这个系统解除起来比较麻烦,需要你那边同意,还有很长的缓冲期,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危险。”
韦安想张一下唇,但没有成功,他这几秒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我知道你想要戒指,但如果我真回了科学部,到时你最好同意解除,才好进行下一步,”归陵说,“你知道契约的原理,他们可以直接调用我的力量,我没有选择,你要离我越远越好……”
“我不解除,你也不准!”韦安说,终于开口,“我们怎么样了你都不准解除!”
他听到自己疯狂又神经质的声音,但已经不想管他是不是暴露出了太多的黑暗面。
归陵看着他,好一会儿的沉默,如同他们从来没有谈过韦安把归陵带回来这件事一样,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都知道,韦安不可能接受解除连接,如同归陵始终恐惧契约的存在,他的一切都会围绕这件事思考。
他看着归陵的双眼,那人的眼神幽暗而复杂,但这一次韦安终于感觉到什么。
很悲伤的人,尝试着保护他,但又知道自己做不了。他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黑暗、血腥和责任,一个恐怖的神座。
归陵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呢,韦安大概猜得到,也许他终于承认他无药可救,必须陪他走到无论什么的终点。
韦安感到他有些发抖,低下头,很轻说道:“好。”
韦安低下头,看自己和归陵带着戒指扣在一起的手,画面很缠绵。
他觉得他们像是两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行于薄冰之上,早已离港岸坚实的土地太远,脚下尽是黑暗。
他们不知能走到哪个地步,何时冰会碎裂,只能紧紧拉着对方的手,走向不知何处的空茫之地。
韦安感到归陵抓着他手的力量无意识收紧,露出微笑。
他终于开始依靠他,绝望时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抓住。
总算顺利地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