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没睡太久,他陷入了一个宏大渐暗的梦。
他曾很想同步到归陵更年轻时的事,但总是很难看清,现在他看到了。
这是一次混乱的同步,一个晃动的正在摧毁的梦,光线极为昏暗,那一丝明亮带着即将毁灭的意味。
他梦到一次破碎的救援,听到几个一闪而过的名字,看到有人死去,有人在哭。
接着是沉降区的升起,那场面真是激动人心。
表层空间在城市周围建造了大片设备,有工程师监控用的建筑,还有电视塔,无数人盯着这一幕。
主框架是世界树系统,这星系级的建筑先是如一片小小的信号塔群一般,立在沉降区干涸的野沟之上,接着陷入黑暗的土地开始被拔升。
几何状的金属建筑变形,生长,其结构贯穿表层空间和沉降区的最深处,撑起升起的城市。
生长从一个灰白的凌晨开始,直至城市沐浴在阳光下。
恒星升至最高,世界树从一片细瘦的骨头生长成庞然大物,规格惊人的机械拢着一片污染黑暗的沦陷区,回到人世间。
其残破程度惊人,四处是残肢和污秽,空间刚一稳定,就有医疗队去寻找幸存者。还有殡葬的志愿者,收拾残尸,寻找名字。
升起沉降区花了超过一天,同步中看到的不过是些片段。归陵是救援者中一个,帮忙处理未清除完毕的怪物,他受了伤,但是不重,他说他还可以继续。
韦安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归陵想给他看的,他不想忘掉的。
他在高处,看着庞大的世界树像抓娃娃机一样,从深渊抓起一座城市,慢慢让之回到阳光下。
建筑闪闪发光,那天天气很好。
韦安梦到大广场的人群。
大屏幕里,有个女人在说话,穿着件工装外套,打扮也不光鲜,声音沉静,冰冷,在汇报战争进程。
背景是一副又一副地图,说的全是地名,数据,人数,死的、救的、存活的,平民或是管理员。
她样子有些面熟,大约之前在屏幕里看到过,不像播报员,是个负责人。
战况不算顺利,但他们救出了一些平民,最后一批落入地狱的人能救的救了,不能救的也让他们得到了人类这个物种该有的死亡权利。
这肯定是件大事,很多人在听。
她说:“我只能说,在这场物种的存亡之战中,就算是死,人类也干得还算体面。”
下面有人举起手做了个欢呼的手势,接着更多人做了同样的动作,但这胜利的画面中没有人说话,也没人真的欢呼。
韦安听到音乐,很宏大,是上百人交响乐团的乐声。
他转头去看,分不清是什么乐器,有很多现在已经不存在。
这旋律他从没听过,只能听出其宏大和庄重,是一首史诗感很强的曲子,带着如此的痛苦与辉煌。
那是大广场的露天演奏,很多市民聚集过来看。他们站得很近,这像是一座城市傍晚的临时活动,肉眼几乎一眼难以看出人与乐团的分界。
但乐团水平极高,比韦安所有见过街头表演都正式和严肃得多,又充满了人世的气息。
他在归陵的视角,在高处的剑上看着这场音乐会。恒星将要落下,大地被染成金黄,将要告别的时刻。
音乐如轰鸣金色的海洋一样升腾,淹没一切。
在最终时刻,整个场子寂静下来,一支管弦乐器升得极高,首席稳稳地控制着乐器,那是一道极为纤薄坚韧的音符,优美地在黑暗中升起。
天色暗下来,只剩漆黑。
韦安意识到,并不是天黑了,这是归陵的意识,梦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