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不作声,待给他绞了帕子擦了脸,才要出去,却忽然被他扯住了衣袖。
她不解地转身,只看他箭镞一般的长眉拧在一起,沉着脸满是不快:「朕同你说话呢。」
说就说呗,她不是听着了吗?
秋水亦锁着柳眉,刘昶气苦,低斥一句:「那你不言不语的干什么?」
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怕她误会,他还特意想在子时赶回来,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可别忘了,朕是皇帝!」
就算他当真去昭仪宫中留宿又能如何?当初她不也劝着他雨露均沾吗?
他低低地吼着,秋水站住脚,明亮的眸子在烛光照映下,煞是灵慧动人:「奴婢知道陛下是皇帝,是以不敢胡言。」
当年为皇后时,她不能拘着他,不许旁人亲近。而今她为宫婢,就更没有理由拘着他了。
「可你刚才分明叹了气。」刘昶盯着她秀丽的容颜,她一向都是隐忍的,几乎很少有叹气的时候。
秋水抿了抿唇,她叹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东西十四宫的女子。
人人都想要君王恩宠,可是君王就这么一个,总有得宠和不得宠的时候。得宠的,譬如秦昭仪,就可以让君王连夜去昭阳宫探视。不得宠的,譬如张顺常,送上门来还落得个君王厌弃。
只是这样的话,她心里想想也罢了,君王面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得的,是以伺候了他重新洗漱罢,便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罢。」
眼瞧她不悲不怒,刘昶深以为自己连夜跑回来是跑错了,早知她不在意,倒还不如就在昭阳宫歇着。
他闷闷翻过身,秋水依旧坐在床前替他打扇,一下一下,仿若幼年时扑着流萤。
其实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已经很好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她一般,夜夜伴在君王身前。
她知他安好,也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她不敢奢望,亦不想再奢望了,寂寂深宫,漫漫长夜,她能陪他走过这一生,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幸运。
「秋宫人,这兰草要放到哪里去?」窗户外面,有宫娥在叫唤着她。
秋水睡了一觉醒来,闻言赶紧出了门道:「兰草娇贵,甚是难养,你侍弄不来的,还是让我来吧。」
「哎。」小宫娥脆声放下了花盆,蹲在旁边看着她给兰草换土,「这是谁有心送了秋宫人这个?」
秋水笑笑:「是宝林娘娘那边送过来的。」
她当初离开掖庭,匆忙之中忘了那一蓬兰草,多亏翠叶心细,竟把兰草从掖庭带出来了,还看护得这么好。
小宫娥闻言,也笑道:「宝林娘娘待秋宫人甚好。」
不似那几个上位娘娘,每每觑着陛下不在,就想着要来生是非,幸而秋宫人都是夜间值宿,白日里补眠,未曾与那些娘娘碰着面,若不然真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一入深秋,凉意便越发重了。
秋水因着数日宿在暖阁里,倒是体内陈年积寒散去了不少,气色看上去明显比刚入掖庭时红润了许多。
她原是同苏闻一道值寝,自那一回刘昶去昭阳宫之后,不知怎么想的,又把她调到茶水上去了,唯初一十五还叫她在御前值宿。
不过这么一来也好,至少他不必再躲着她偷偷摸摸去各宫那里了,她亦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宣室殿的一众宫婢内侍,都知秋水身份特殊,且从君王和中常侍对待她的态度来看,想是个得罪不起的,故而见了面甚是和颜悦色。
此番她从司寝上人拨到茶水上去,与宫娥们来往得多了,众人知晓她脾气好、性子娇柔,是以同她十分亲近,这会儿见着她奉了茶出来,几个御前伺候的宫娥便都齐齐笑着上前作福道:「闻说今儿是秋宫人芳诞,给秋宫人贺寿了。」
她们不提,秋水自个儿都要忘了,忙虚虚扶起她们,笑道:「且当是寻常日子罢了,不必那般多礼。」
众人笑闹着叫她摆一桌,又纷纷说备了寿礼,只等她开席了才给。
秋水今日不必值宿,白日里无须补眠,倒是有空和她们玩闹,便答应下来。
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顺着窗缝便漏进了内殿里,刘昶隔着窗户望了望,亦是满面含笑,过不多时见得她们一行人玩闹着走开了,便叫来苏闻:「朕叫你备下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苏闻走上前来,含腰点点头:「都遵照陛下的吩咐备着呢。」
「切记,别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