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传闻是当初天谴之地,终年冰雪覆盖,不像扶陵山那样四时变转,吹面的寒风却不显凌厉,想必是施了什么诀法。大舟最终落在昆仑虚主殿前的平地之上,外头已经有了不少宗门的身影,各色的门派服饰凑在一起,都目光不错地抬眼看着我们的旗帜。
我下舟时,欢快地往下跃,被大师兄堪堪扶住。我自幼耳聪目明,这些人也没多压低声音,他们看了扶陵宗的旗子。
「眉眼中有金印记的那个朝珠,我原以为她不够资格来的,听闻她先被未入门的弟子挑下登云台,再与魔界有染而修为皆废。」
「谁让她是鲤鱼洲刚及笄的少主呢?若我是她,必得羞愤得闭门不出了。」
「扶陵宗此次最有竞争力的,该是后头那个有朱砂痣的晚尔尔和领队的扶陵宗大师兄。」
闲言碎语入耳,大师兄果然已沉下眉眼,我微不可见地摇头。这是在旁人地盘上,我们先生事就不妥当了,何况这种流言是止不住的,唯有亲自用剑打碎他们的牙齿。
叮当一声,像是玉叩在冰上的声音,我闻声抬眼,远处苍茫云气盘旋,有人在师弟簇拥之下而至,他比在扶陵山时更加清俊,换上了昆仑虚的蓝底白纹的弟子服,围了圈纯白的罩领看起来清减了几分,然而如玉如漆,眼上还是覆着白绫。
贺辞声懒懒地瞥了眼,薄唇很冷,随口吩咐弟子道:「哪里这样多闲话,看看是哪个宗门。」
那些闲言碎语都隐入了人群,再无声音。贺辞声笑道:「怎么不说了,好好查。来者是客,但客也要有客的规矩不是?」
我很理解那些故友重逢的心情,大概譬如目下。大师兄却把我顺手推到二师兄的身边,和玉已真人一起迎上前,和贺辞声讲话。贺辞声道:「宗主让我好好等候扶陵宗,我早就在这了,终于等到你们,请和我来。」
玉已真人显然十分满意,能让昆仑虚最受器重的白绫公子等着。晚尔尔随玉已真人上前寒暄,贺辞声却没理她,转向我,笑意疏懒:「朝珠,好久不见。」
晚尔尔的笑意凝滞了一下,天上却传来鸣声打断,阴影在我们脸上打下,巨大的玄凤舟盘旋两周停栖住。谢如寂带着一帮人从玄凤舟上下来,他这回改穿了仙盟的衣服,比旁人都多出两道金纹。
我不明所以,旁边已经有人在解释道:「仙门大比,专门请了仙盟来确保安全。」
我还要再看,听见边上两声咳嗽声,回头正见贺辞声正病弱地捂着唇,唇色嫣红,白狐裘更显得他脆弱如琉璃。
谢如寂踏雪而来,在我们面前停下。
我还扶着贺辞声的手臂。谢如寂垂下眼,问道:「昆仑虚的宗主在哪?」
贺辞声把后头的小师弟扯出来:「去带剑君找宗主。」他慢条斯理地补上,「之前没见过剑君,果然同朝珠和我说过的一样,傲慢子衿。」
谢如寂霎时间抬起眼,眼神黑沉。
二师兄在旁边笑得发抖。我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过节,还是明智地打算脱身,结果一只兔子蹦出来,扑进我的怀中。
我惊呼:「贺辞声,你竟然还没把他吃掉!」
这兔子竖起了耳朵,看了看贺辞声,又看了看谢如寂,最后还是跳到了谢如寂怀抱之中。晚尔尔正上前预备和谢如寂说话,却被这突然跳过来的兔子给吓了一跳。
谢如寂揽住兔子,唇角难得地翘起来。贺辞声面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这死兔子,吃了我这么多天灵地宝。」
这样一片喧闹之中,主殿开放,我们是时候进去了。贺辞声也得和他们一同离开,他给我做了个手势,我欢快应下。
二师兄揪住我的头发道:「小小年纪,不许早恋!」唯有大师兄在进场后和我犹豫道:「贺辞声不可。」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只留下一声叹息,因为仙盟盟主和昆仑虚的宗主都开始讲话了,玉已真人也入座了老一辈的席位。
「昆仑虚欢迎诸位远来参加仙门大比,昆仑虚已为诸弟子设下居所。多余的话不必多说,诸位舟车劳顿也很辛苦了,等明日一展诸弟子风姿!」
8
仙门大比明日就要开始,大家早早地都歇息了,唯有我,接待了不少昆仑虚的女弟子。
她们通常是走到我的面前,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再嗤笑一声挥袖而去,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都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等晚上有人敲响我的窗,我才知晓原因。
月下有人叩窗,实在诡异,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我打开牖窗,窗外生生站着一人,因地势缘故比我低矮了一点,月下长发如漆。贺辞声笑盈盈道:「小朝珠,你信中没告诉我的是什么呀?」
我撑着窗台,见他眉目流转的漂亮模样,才恍然道:「好哇,居然是因为你,我今日被不下十个女弟子找!」
贺辞声怔了一瞬,大笑起来,自嘲调侃:「毕竟,人人都爱贺辞声。」
「不过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师父说这次的奖品里头可能有玉龙图的踪影,我会拿到第一名的。」
贺辞声抬头看着我,眼里映着笑意亮闪闪的,他道:「好啊,祝你拿到第一名。」
我声音落了下去,我看见看了春他还穿着白狐皮做的围领,脸比上次见着他还要清减,想必昆仑虚的风水不如扶陵宗养人。我抿了抿唇,想多问一些他的病况,贺辞声弯了弯桃花眼,道:「我要走了。」
我点点头,贺辞声避着人往小径走的,很难想象白日里还是那么一副高洁模样。
这下门扉被叩响了,我下意识地一关窗,回身去开门。竟然是大师兄,他一边往窗边走,一边出声道:「我刚刚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哗地一下打开窗,我偷瞟了一眼贺辞声早已经没影了。大师兄却突然回过眼,我立马低下头:「没有的事情。」
大师兄在案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要促膝浅谈的意思了。我便安静地在他边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