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语重心长:“春梅老师,你是他爱人,你都不知道,突然来问我。我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一筹莫展,老倪要是走,我这个当院长的也算失职。”
“最近有什么学术会议吗?”春梅问。
朱院长说有。
春梅逐渐深入:“小周去了吗?”
朱院长脸上的表情有点变化,不明显,但春梅能感觉到。男人习惯包庇同类。
“去了。”院长如实答。
“能把学术会议的开会地址、时间、流程给我一份吗?”春梅问。
“那个会,小周一个人去的。”院长说,像是在解释。此地无银三百两。奸夫淫妇无疑。
春梅心里有数了。“院长,我们是老朋友,我们都是为倪教授好,你也说了,他如果就这么走,对院里是重大损失,现在我的全部做法,都是在亡羊补牢。”春梅眼神坚定,口气沉稳,仿佛在谈着一件大案。朱院长转身去倒了点茶,背对着她喝了两口。哼哼,缓兵之计,春梅看准了他。
她相信朱院长多少知道倪伟强和周琴的事,因此,她这么问,他才会突然紧张。据她所知,朱院长年轻时也有点花花故事,只不过夫人下手快、准、狠,砍断了风花雪月。没准,朱院长还很羡慕伟强呢。男人,都不是东西!哪怕做到院长,一样!都管不好裤裆里那点破事儿!过去她能忍,是考虑大局,现在,伟强突然“失踪”,不顾大局,她觉得该出手了。
“朱院长!”春梅语气很重。
“不是不给,就是……”他言语支吾。春梅立刻明白他意思:“放心,绝不殃及池鱼。”停一下,又叮嘱,“院长,保密。”
朱院长道:“和平解决最好。”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张春梅心里踏实点,八成,倪伟强和周琴在一块,出差,开会,顺便度假。地址她拿到了。可去不去,春梅犹豫。如果现在杀过去,一旦三个人碰面,一来她理亏,伟强可以说,正规开会,你干吗大惊小怪,其次,就算当场捉到点什么,画面血淋淋,但一旦撕破了脸,接下来怎么办?离婚?那是春梅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一咬牙,干脆再等两天,会议开完,总该回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静观其变。而且,她虽然跟朱院长说了保密,但他能不能做到,不好说。最好的情况是,朱院长去通风报信,伟强和周琴受到敲打,伟强乖乖回家,一切恢复原状。这样等于借力打力,解决问题。
主意已定,张春梅逼自己转移注意力,把儿子送走,叮嘱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打游戏,少上网聊天,又带老太太去医院拿药,心思稍微平定点。她劝自己,或许一切只是她脑补过度。伟强可能真去开会,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故事。是停经引起的吗?自己到了更年期?春梅忍不住有点自我怀疑。晚上,她陪老太太聊天,装作不经意,问:“妈,你更年期时候什么感觉?”
老太太眼睛朝天花板看看,努力想,遥远的事情。
“哪儿不舒服?”婆婆问。
“不是……是大嫂……”情急之下,春梅撒了个谎。
“她上月不还来那个。”老太太目不斜视,看她的电视。二琥来看她时翻找过卫生巾。
春梅震惊。二琥上个月还有……例假?她比二琥小不了几岁,却已经告别女人生涯。天理何存!张春梅更感到郁闷,甚至自卑。补品没少吃。没用!春梅觉得,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调理能挽救的了,得打针吃药。春梅见桌上有包蜜枣,问:“红艳来过?”老太太说中午来过。红艳知道老人家喜欢吃蜜枣,特地来送了一盒。春梅没说话,对于红艳,她一方面真心怜惜这孩子。红艳跟她一样,从外地过来,白手起家。可惜时代不同,现在更难。现在又跟老大两口子同一屋檐下。老实说,老大两口子人不坏,就是市侩,再一个,太抠。老太太也是因为这,才不愿意去那过。另一方面,她对刘红艳又有点提防。换位思考,那样的家庭出身,那样的现实处境,刘红艳这种女孩,不得不有野心。倪家长孙倪俊,偏偏又是个不求上进,随遇而安的孩子。用时下的词叫“佛系青年”。刚开始靠着老爹的关系,在大饭店面包房做事,嫌胳膊疼,后来他二叔伟强托了关系,安排他去外国领事馆做管理(约等于保洁)。
伟强曾经在春梅面前批判:“这臭小子,要不是生的地方好,老婆都找不到!”倪俊虽然名字里有个俊字,长相可不咋地。红艳找他图啥?不就图个稳定,嫁个本地人方便孩子未来上户口。这样的婚姻,春梅看着,都觉得提心吊胆。她来看老太太,当然是因为老太太对她不错——老太太是家里的佛爷,众生平等。不过春梅忍不住觉得这女孩还有所图。可想而知的,无外乎老人留下的、伟贞正在住的房子。可是,伟贞不出嫁,那房子谁也动不了。红艳估计也是急了。
春梅点过一次,说小两口可以出去租房,用公积金,二琥立刻反对,认为那是一大笔钱,将来儿子养老用得着,得存着。“还要养孩子呢!”二琥嚷嚷。春梅认为,这一切都要引以为戒,斯楠找对象,不能这么胡找。
刘红艳最近心情不错,有朝气,像早晨的太阳。她在民营幼儿园总部做事,当女总裁助理三年,现在转去幼儿园的艺术团做负责人,相当于是当封疆大员,算对她努力工作的肯定。刘红艳庆幸自己当初没进体制(当然也没找到体制内的工作),如果进体制,三年内打开局面是不可想象的,她现在就是凭苦干、凭实力,在职业生涯的窗口期迅速上位。将来如果幼儿园上市,搞不好还能得到一些原始股,到那时候,买房付个首付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眼下,红艳还是寄希望于倪家。首付也是他们应该出的。儿子娶媳妇,备一套房子,是当下婚恋市场的“题中之义”。这天,红艳故意多加了一会班。就是留出空间给倪俊,让他跟二老商量房子的事。红艳给倪俊下的任务是,必须拿下。方法可以婉转一点,先礼后兵,“实在不行你就再来一次,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法子管用。”红艳拍拍倪俊肩膀。倪俊无奈,只能从中协调,实话实说,他也愿意搬出去,可是,一来钱上紧张,爸妈始终强调,那点老本,是养老钱,二来搬出去等于独立生活,烧饭洗衣服各种杂事都要自己处理,更没法安心工作。能借力为什么不借力。当然,倪俊还是同意去找父母沟通,他理解红艳的焦灼。外地来的,没有安全感,老觉得马上就是世界末日,得把一切都早点准备好。
红艳坐在办公室,桌台上放着手机,忙了一天,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看手机。艺术团的那些外聘的艺术老师,不好管理,孩子唱歌跳舞,也不好管理。红艳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岗位,最主要的,她缺少威信。那些音乐舞蹈老师,好多都是本地人,或者是那种家里有钱的外地人——学艺术,家里没钱根本学不下来。因为有钱,这份工,老师们做得很随意。丢了工作也没关系似的。有些人,还没成艺术家,却有了艺术家的放旷。红艳颇头疼。这份工作就是她的全部呀!夏天的文艺会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