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风声鹤唳之时问这种话,任谁听了都觉得这小二是为了打听消息不要命。但偏偏,好巧不巧的,他还真的问对人了。
两天前,怀光宗婚宴,夜。
秦梅香往肖若尘身上覆盖住符界的时候,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犹犹在耳,很清晰。
瞬间,转为无力。
“我就知道……尘儿……你……舍不得的……”
肖龙不忍地看着肖若尘的脸庞,口中呕出鲜血,强行牵扯面容挤出一抹苦笑,似欣慰又似嘲讽地说:
“你还是,被父亲……逮到了啊……”
“父亲!!!!!!!!!!”
身躯在肖若尘撕心裂肺的哭喊里瞬间滑落,瘫倒在地,一双手还死死攥着剑柄,刺进腹部的致命一击让他没办法再说完整的话,每一口喷涌的热血都是打断他欣然告别的凶手。
“尘儿……回白桦……白桦宗吧……父亲,父亲只有你……只有你一个孩子……回去……做宗主吧……是,是父亲……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痛苦,难过,不舍,可该怪谁。
肖若尘呼吸剧烈,痛哭良久之后竟猛然笑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彻底掩盖住肖龙逐渐低沉,趋于寂静的声音和心跳。
肖龙总是这么了解他,幼时知道他会相信妖物杀了母亲这种无稽之谈,长大了知道他心软,会任凭摆布。
就连死前想着的都是那个宗门……
“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很想问肖龙,凭什么这么笃定,笃定他就舍不得下手,舍不得将长剑夺过一剑把肖龙刺穿。
他还很想问,为什么明明都知道他舍不得了,还要在说了什么“一起死吧”这种话之后,调转剑端,指向自己。
不明白啊……真的不明白啊。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明白过肖龙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究竟是不是真的爱他,作恶究竟是不是因为身不由己,亲手杀死母亲之后又有没有愧疚过,痛苦过,自责过。
更不明白的是:
“父亲……你怎么死都要把我绑回去啊……”
肖若尘的笑声逐渐低沉,变得落寞,哀伤,半晌后,他垂眸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肖龙,抬手轻轻抚开了他仍紧握着剑柄的手指,一根一根,直至两只手全部松解,无力地垂落在身旁。
“你倒是走了,丢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还真是……”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如幼时一般,不怕斥责,没有距离,不用担心挨罚地,将自己的头颅埋进那个熟悉的,却又逐渐在寒风中冰冷的胸膛。
人还是一模一样,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这地方没有以前那么温暖了,没有跳动的声音了。
北方的冬日总是下雪,白茫茫一片,肖若尘的脑海中已经想过无数遍,那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地方,寒凉刺骨,冰天雪地。小时候的每一个怕冷的夜晚都是在母亲父亲中间相拥的怀里度过的,真的很温暖。
母亲心灵手巧,总是会在洗衣裳的时候加一些掺入自制香料的独特皂角,助眠又好闻,所以夜晚里闻着这股味道真的很安心,能很好地入睡。
肖若尘闷闷地抽泣起来,将鼻头深深埋进肖龙胸口的衣襟,仔细地嗅着幼时让自己安心的那股味道,可,他此刻只从这具尸身上闻到了腥臭的煞气味,浓重的血腥味。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顾我的感受啊……”
这场大战,怀光宗几乎全军覆没,一整个宗门幸存下来的人可能不足二十个,宗主玉承恩已经自爆灵脉身亡,宗门建筑和山林也被烈火焚烧殆尽,短时间内都无法再重建。
白桦宗同样损失巨大,宗主肖龙派遣了近三分之二的弟子赶到怀光宗支援,最终这群弟子不是死在傀儡剑下,就是死在各宗各派的修士手里。在宗内候命的那一部分弟子此刻还心惊胆战地等着宗主的消息,殊不知,在这一次争斗中,整个修仙界早已经翻天覆地。
各宗同样也是死伤无数,尚无统计,但总归此次赴宴,没有任何一个宗门是安然脱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