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来捂住身前人的眼睛,流夏说道:小美人儿,猜猜我是谁呀?
此句语气拿捏的分外到位,活似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是个言而无信的浑人,说是午间回来,现下都未时末了。
那还不是为了等这锅八宝饭蒸好么。流夏把纸包塞到秋凝尘手里,邀功道:我发觉师父平日里什么都不吃,就上回去人间动了两筷八宝饭,料定你是喜欢,但今日人是真多,我竟等了一个时辰。
秋凝尘一摸纸包里面温热绵软,但流夏的手却冷得像冰,当即握着她的手要为她渡点热气取暖。
而流夏捉住他,用他的手包裹住自己的,师父真是不解风情,这样不是更好么。
四手交握,四目相对,秋凝尘觉得自己无一处不松散,无一处不妥帖,她竟然费了心思去记他的喜好。
不饿么?他问。
饿了,一买上我就赶着回来,还没吃东西。
把在锅里煨着的菜端出来,秋凝尘让她回殿里吃,但流夏搬了个小凳坐在灶旁,说:就在这儿吃,省的麻烦,今晚上的饺子什么馅的?
牛肉莲藕的。
取自他流金岁月,佳偶天成的私心。
吃过了饭,流夏非要显摆一下自己擀饺子皮的功力,但那水平着实不怎么样,不是擀成个四不像,就是一边厚一边薄,秋凝尘夺过擀面杖说:你再糟蹋下去,就没面了,晚上光吃馅吧。
做成馅饼也不错。她小声补充道。
被他怒视一眼,流夏很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秋凝尘嫌她碍手碍脚,打发她去和之妙玩。
她走向门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师父别想我。
想你做甚,连个饺子皮都擀不好。
说罢他掐了几个决,三个擀面杖同时动作,圆润而薄厚均匀的饺子皮接连出现。
不愧是师父,擀个皮都这么与众不同。流夏噔噔噔跑来,手上沾面,在他脸上摸匀,她粲然笑开,脚底抹油要溜,却被秋凝尘一把扯回来,脸贴着脸,像是倒模似的把面也沾她脸上,两个穿上衣裳就能唱戏的修士相视一笑。
师父你合该去唱青衣。她提议道。
秋凝尘在她鼻尖上沾点胭脂红,我看你该去唱丑角。
那正好,我去给你和你那落魄的意中人牵线,让你们二人双宿双飞,喜结连理,也是好事一桩呀。流夏抬头晃脑地学着戏腔,之后手下又抓了一把面粉,跑去捉弄之妙。
只听得她放肆大笑出声,之妙你怎么这么老成,该去唱老旦,明儿我就送你去学戏。
琐碎的声音越飘越远,随着橙黄的夕光渐转黯淡,长秋殿和凡间随便一户普通人家一样,贴了对联,点了宫灯,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前,分享年夜饭,共贺岁末,祈祷来年平安。
只和人间有一桩不同,没有冲天的炮竹声,听着不热闹。流夏把放在榕树底下的烟花桩子,搬到空地上,招呼秋凝尘带着之妙坐在阶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大团大团的烟花炸开,瞬间点亮沉寂着的夜空,千决门的留守修士皆站在院外,看着这灿烂的景象。
阳和忽然从天上那密密麻麻的亮点上勾勒出炎若的笑容,回过神来,他心跳如雷,晚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认命地坐在书桌前写信,询问她的消息。
任水箐共享过陈迹的记忆,她眼前凭空浮现出玄音阁兄妹三人,一起守岁的场景来。忽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同俗世的家人见过面,便到屋里收拾了些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回去。
之妙坐在父母中间,看着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红的天空,连连惊叹,两截胖胳膊就没放下来。
师父我给你买的八宝饭,你怎么不吃?
舍不得吃。
那岂不是放坏了?流夏把东西从厨房端出来,拿了双筷子,递给他。
可秋凝尘却夹了第一口喂给她,她嘟囔着接过,只见他紧跟着凑过来,从她嘴里叼了半口。
盘子里又不是没有,真是小气,分我一口还要回去一半。流夏故意揶揄他说。
那自然是你嘴里的更甜。秋凝尘一手捧着她的脸吻过来,一手还不忘遮住之妙的眼睛。
之妙正看烟花看得起劲,却被无情的父亲剥夺了视线,小脸皱起使劲去掰他的手,却没成功,郁闷地叫嚷着,爹爹坏人。
去年是什么味道的呢?流夏眨眨眼回忆道,大约是葡萄干和红豆沙味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