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安前世是江南人,穿来大盛后却从未去过江南,她出生在京城,而后在北地长大,跟随爹娘起兵后,也一直在北方各座城池间辗转反侧,见惯了北国风光,苍茫大气辽阔,几乎忘记江南是什么样子。
一路往南而行,虽未到江南之地,但已是江南边界,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青山妩媚碧水秀芜,亭亭小桥陌陌人家,眼前的景色渐渐和她前世的记忆重合,盛宁安心中不由涌起阵阵思念,原来已经七年过去了。
正想得出神,掀开的车帘中被塞进来一个油纸包,舅舅虞风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车窗旁,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尝尝看,舅舅刚命人去买的江南特色点心。”
听到点心两个字,盛宁安立刻神清气爽起来,打开一开,软软糯糯的点心,也叫不出来名字,闻着阵阵清香扑鼻,拈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满嘴香糯酥软,“好吃,舅舅也尝尝。”
虞风笑着接过一块点心,见盛宁安又递了一块给小七,她这个外甥女啊,向来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宁安,马上要到江南地界了,谢家世子已命人送来书函,会在清远镇与大盛使者会谈,这里距离清远镇大概两天的路程。”
经过舅舅的介绍,盛宁安知晓了清远镇是临安府下的一个重镇,也是江南往江北的必经之路,她拿着一副手绘舆图,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想了想问道,“舅舅,你说为何谢家世子会选在这里?清远镇虽说是临安府的重镇,但并不是最富饶之地,若我是谢家世子,定会选个最富庶的地方,让使者见下江南的富饶,来个下马威。”
虞风略加思索,立刻明白盛宁安的意思,“宁安说得有理,你觉得什么原因?”
盛宁安勾了勾唇,浅浅一笑,笑容未达眼底,“清远镇是江南和江北的必经之路,进可攻退可守,谢家世子看来胸中颇有城府,他防着我们呢,若是我们诚心会谈便罢,不诚心恐怕你我就是最好的人质,此次十有八九鸿门宴啊。”
虞风听到这里,紧蹙眉头,他不打紧,腥风血雨里过来的,最多拼杀出去,出得去最好,出不去也就把命交待在这里,只是宁安,她可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更是爹爹最疼爱的孙女,若是有什么事情,他有什么面目去见姐姐和爹爹。
盛宁安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舅舅的担心,笑着安慰道,“无妨,父王所给的六座城池舆图,可以派上用处,见招拆招吧。”
虞风见盛宁安镇静自若丝毫不乱,微微颔首,“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盛宁安向来是以不变应万变,再说了,此时已经在人家地盘上了,再惧怕在恐慌又能如何,徒让江南世家看笑话罢了,再说了,盛宁安眨了眨眼睛,她也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江南又不是只有一个世家。
原来盛宁安来江南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已命心腹将晋王郡主要来江南与谢家商谈的消息放了出去,按照流言传播的速度估算,过几天怕是江南所有世家大族都知道了。
江南除了第一世家大族谢家,还有王家等等其它世家,虽说没有谢家家大业大,但在江南经营数百年,也是不可等闲视之。
这些世家盼望着谢家与大盛和谈顺利,毕竟这些世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任何人都不希望大盛的晋王在登基后,剑指江南,因此如若谢家临时起意,将自己和舅舅扣留,这些世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她所做的这一切也没告诉舅舅和母妃,甚至父王,不管什么时候,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父王她不相信,母妃太恋爱脑,她不敢相信,舅舅和她是捆绑一起的蚂蚱,还是别让他知道,除了担心就是担心。
因此这位郡主每日闲庭信步,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底盘上,该吃吃该喝喝,路过风景秀美的地方还会驻足一两个时辰欣赏,虞风向来宠着她,并不催促,有时候还笑眯眯的带她一起去玩,因此这群不干正事的使者将原本两天的路程足足拖延到第五天还在清远镇的外围晃悠。
当随从将这群不干人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使者言行举止告知谢家世子谢昭然的时候,谢昭然并未着恼,他正在与谋士方言下棋,不紧不慢举起白棋,举止清雅隽秀,将手中的白棋下在中央位子,吃掉一大片黑子,方才抬眸望向随从,神情淡然道,“毕竟是谢家的贵客,好好招待。”
“是。”
方言将被吃掉的黑子一枚一枚取出来,放在旁边的青玉棋盒中,他跟随谢世子多年,这位的做派他一清二楚,向来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变色。
笑着问道,“世子,那位小郡主明显在拖延时间,恐怕另有所图,您就这么纵着?”
谢昭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年纪还小,喜欢玩闹也无可厚非。”
“年纪小?莫非世子见过这位小郡主?”方言听话听音,笑着问道,谢昭然却不置可否,淡淡道,“大盛晋王的掌上明珠,恐怕世人都知道吧。”
方言见他左顾言它,也不追问,笑着将一枚黑棋放在白棋后方,“世子说得也对,晋王毕竟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好生招待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听说,不少世家都知道了这位郡主要来清远镇的消息,可是王家放出的风声?”
谢昭然抿了抿唇,“未必,这位小郡主人小鬼大,可是聪明的紧。”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方言立刻明白过来,皱了皱眉头,“世子的意思是,消息是这位小郡主放出去的?她为何要这般做?”
话音未落,方言已经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有意思,这是怕世子你临时起意,将她扣作人质呢,这是想搅混一池春水,让你没办法找到机会啊。”
谢昭然凤眸含着笑意,如敛着一汪深潭,幽邃深沉,“所以要好好招待贵客。”见方言挑了挑眉,一脸惫懒,笑着放下一枚白棋,而后推开棋盘,“字面意义上的招待,你输了。”
“再来一盘。”方言见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忙不迭的重新摆好棋盘,再也懒得去想什么叫做字面意义上的招待。
“今日我还有些事,改日再说。”谢昭然拂了拂衣袖,起身整整衣冠,表示送客,方言只能悻悻而去。
有了世子的吩咐,谢家的随从们开始忙碌起来,齐心协力招待好这位远方而来的贵客,于是盛宁安发现她开始过上被招待的好日子,走上贵客的人生巅峰。
例如她走在路上,看中某家酒家,和舅舅一起带着小七刚到门口,想进去点几个招牌菜,掌柜的就带着一排店小二站在门口,像是迎接自家祖宗来访,齐齐躬身唱着喏,“恭迎小郡主光临,某某酒家蓬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