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部落外围传来阵阵惊呼。那无形威压甫一散去,惊魂未定的眠丘人还未从地上爬起身来,又被笼进怪鸟那遮天蔽日的双翅阴影里。
怪鸟双翅疾扑,卷起阵阵狂风乱流,激得地下走石飞沙,无人能睁开双目。怪鸟陡一声尖唳,胁间忽生无数风刃,尖啸着破空射向猝不及防的人丛。一蓬蓬血雾自人丛里炸开,霎时间残肢断臂纷飞,惨呼声不绝于耳。
在部落外围警戒的族人受到威压影响较浅,此时率先反应过来,无数飞矛咻咻地射向高空,怪鸟双翅疾扇,卷起阵阵狂风,那些飞矛势头已老,再遇强阻,登时跌落一大半去,勉强有几根打在怪鸟身上,也只是噗噗几声闷响,被翎羽尽数弹落。
不过这也给了那些被风刃覆盖的眠丘人喘息之机,几个呼吸间,他们便自晕头转向之中找到了各自的战斗方位。人们抛下若干族人尸身,迅四散开来,组成四五人一组的战团,这样既能形成可观的合击战力,又可避免人员太过密集,再遭风刃攒射。
隗干龙修为最为深湛,却也是受威压影响最深的人。前后只片刻功夫,为了抵抗威压的侵蚀,一身雄浑真炁竟尔差点耗罄。此时他哪有底气向怪鸟邀战,只得借着族人掩护,望议事帐一侧阴影处避走,权且恢复一些真炁,再图克敌。
怪鸟没有势均力敌的修士制衡,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定寰境界的攻击打在它身上,跟挠痒痒也差不了多少,更别说寻常兵器,就连它一身金铁般坚实护身真炁也破不开。怪鸟不时冲天而起,继而裹挟狂风俯冲入人群,一个个战团在它爪下一击即溃,根本无法构成任何威胁。它不时出自得的鸣叫,一双利目来回检视,只是人群熙攘,却哪里有少羽的身影。
议事帐的一侧,隗小也搀着少羽缩在角落里。怪鸟突袭关头,她心忧伤重的少年被人群践踏,便趁着骚乱之际,将其抢出了战团。此时少羽面如金纸,四肢冰凉,断臂处虽则切口齐整,早已不再血涌如泉,却是骨茬森森,一应腌臜血肉历历在目。饶是隗小也见惯生死,也不由得眉头微蹙,心底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忍来。
彼时漫天风刃刮至,她想也没想,便扑身上前,替昏厥的少年夷去凌迟碎剐之祸。心中只道,“看在这小子被老娘揍得很清爽的份上!”
就在蛇女杂念纷芜之时,一道凌厉无匹炁劲射向空中怪鸟,无论时机角度,皆是上乘之选。却是隗干龙恢复了一些气力,当即向怪鸟起攻击。那怪鸟一副心思尽扑在寻人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便被炁劲近身,它反应也是迅极,惊唳声中,一个折身敛翼,堪堪避过要害,只在翅端跌落几根翎羽。这一下虽非重创,却也痛入骨髓,怪鸟登时被激起勃然真怒,即刻锁定隗干龙气机,一声高亢唳叫,无数风刃咻咻射出,却与前时万刃散射不尽相同,只是凝成两道刃线,分从两侧夹击隗干龙。
风刃未至,恶风已凌当面。隗干龙一见,登时心惊不已,立知其锋不可轻撄,当即连连闪退。岂料那刃线却是灵性自具,无论他如何闪避,皆如影随形,不离他身前尺许。隗干龙亦是善战之辈,情知再避下去,只是落得个战意低迷,届时仍需勉力相抗,殊是凶险。心下已有决断,当即一止去势,陡然振起周身真炁,凝成一面幽幽如墨的炁盾。盾身甫一成形,先头风刃已射至,噗噗打在盾面上,着即被圆滑的盾面折向两侧,簌簌射倒族人无算。隗干龙惊怒交迸,口里连喝“蠢材!闪开!闪开!”
数道风刃无巧不巧,打在一侧的木笼上,夺夺声中,木栅登时断裂数根。一道风刃自破漏处钻入笼中,直直向姬岁月面门射去,姬岁月心下大骇,急忙蜷身缩,那风刃堪堪贴着头皮略过,斩落几屡线,激得他头皮炸。身侧传来老蜥人急促的声音,“小骗子!笼开了!”
姬岁月闻言大喜,忙欺身去取缺口。一名眠丘人此时自笼前闪身掠过,一个不慎,被几道风刃射在胸口,只听噗噗几声闷响,那人被钉在笼前,堪堪挡住缺口。姬岁月只顾往外闯,一不留神,迎头撞在臀上,出“啊哟”一声痛呼。那人犹未咽气,浑身兀自抽搐不止。姬岁月暗道一声“对不住”,一脚将其踹飞出去,那人倒在地上,登时气绝。
姬岁月好不容易挤出破笼,老蜥人急切唤道:“哎!哎!快放老头我出来!”
姬岁月促狭一笑,却不睬他,探头探脑地去寻少羽。老蜥人见状,情急之下连声呼唤,好言诓骗,恶语威胁,什么招都使了出来。姬岁月面上笑意更盛,仍自不为所动。老蜥人见他油盐不进,登时了狠,高声嚷道:“卑鄙的人族逃了!卑鄙的人族逃了!”
姬岁月见状大惊,忙不迭欺身上前掩他口鼻,易螈趁机死死拽住他臂膀,一张皱脸上尽是狡黠,道:“这片荒野蛮族林立,你即使逃出眠丘人的魔爪,也很难安然走出去!”
姬岁月冷眼瞧着他,易螈又道:“放了我,我助你脱身!”
姬岁月皱眉沉思片刻,点头道:“好,成交!先救少羽!”
易螈一指议事帐侧,低声道:“他被那眠丘小妞擒住了,你可打得过她?”
姬岁月正要脱口而出“这有何难”,随即想到自己一身修为俱被封闭,一句话就噎在喉头道不出来。便在二人愁眉莫展之时,北忽然刮过阵阵腥风,继而响起眠丘人惨呼之声。
“又是一头妖兽!”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火光摇曳之间,只见一座黑漆漆的肉丘于部落中横冲直撞,毁塌帐篷无算,眠丘人挡者披靡。那妖顷刻间冲至中央战团,现出一张令人怵的巨大丑脸来。姬岁月望见那一只满蕴暴怒之气的赤眸,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老蜥人自也认出了这头猪妖,意味深长地道:“啊哈,先有怪鸟,后有猪妖,看来你那小兄弟的老相好都挺重情重义的!”
来者正是群峰之末小连山的那一头猪妖,恐怕连少羽也没想到,它会锲而不舍追到这里来了。一头怪鸟便已令眠丘人捉襟见肘,此时又不知从哪里杀出一头来历不明的猪妖来,眠丘部落的勇士们暗暗叫苦。那猪妖端的是蛮横已极,即便定寰境界的蛇人当面,也自扬起一副狰狞的獠牙顶撞而去,饶是修为深湛之辈,也不敢凭区区肉身,硬扛此等凶神恶煞。
姬岁月二人贴着帐篷根脚缓缓蠕动,他忽然灵机一动,道:“这猪妖铁定是冲着少羽来的,那泼辣小妞这下有着落了!跟着它,趁他们打起来,掠了少羽就跑!”
易螈阴恻恻一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连连点头赞成。二人小心翼翼避过哄乱的人群,远远地缀着猪妖。那猪妖果然是个上道的,看似横冲直撞,殊无章法,其实不断往少羽匿身之处靠近。二人眼明心亮,缀得更近了一些。姬岁月躬身行在前头,冷不防一个缩头,一道风刃贴着面皮飞过。易螈紧随在他身后,乍见一道风刃迎面射至,双瞳一缩,瘦骨嶙峋的残躯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堪堪避过刃口。姬岁月看他躲得轻巧,这才出言提醒道:“啊呀,小心啊老家伙!”
易螈闻言,登时气得不轻,破口骂道:“卑鄙的人族,老头我早晚被你害死!”
姬岁月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眸皓齿,仿佛在说,那是我的荣幸。口里兀自揶揄道:“老人家就要多活动活动筋骨,依我看,您身子骨挺灵便的嘛,刚才那一招叫什么明堂?啧啧,几可谓之柔弱无骨,真比少女娇躯还要软上三分。”
易螈被他抢白得气怒攻心,拾了根木棍在手,冲他脑门轻敲了一记。姬岁月嘿嘿直笑,忽而嘘道:“噤声!”原来二人不知不觉,已然绕到了距离隗小也藏匿少羽的地方不远处。
此时那猪妖已与蛇女战作一团。隗小也轻叱连连,手中长鞭灵蛇乱舞,织就一张绵密大网罩住猪妖。猪妖仗着皮糙肉厚,虽则与之放对,一只独眼却不时滑向晕厥在地的少羽。不消片刻,猪妖忽而受了刺激一般呼吸深重起来,周身气息动荡不休。隗小也顿觉吃力,手上运鞭更疾,奈何鞭身柔韧有余,坚利不足,堪堪绊住猪妖步伐,却不能伤它分毫。那猪妖忽然猛一振脊甩脖,梭梭破空声中,疾射出数根鬃毛,眨眼便至隗小也身前。蛇女惊出一身冷汗,尖啸一声,纤腰连扭,玉足捷走,将飞鬃尽数避过。这功夫猪妖已欺身一侧,一副猩臭大口遮天蔽日一般罩下。
血口骤临,隗小也直吓得花容失色,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只道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岂料那猪妖巨口还未噬下,忽然怒哼一声,竟尔甩头撇下蛇女。隗小也绝处逢生,也忍不住长舒一口胸中闷气。
姬岁月甫将少羽负在背上,堪堪踏出两步,打眼便见那猪妖竟然直直奔着自己而来,吓得骂一声娘,当即足下生风,遁真比寻常时候还要快上几分。易螈奔在一侧,口里怪叫连连,不时顺手拈一些物件,劈头向后打去。二人堪堪行出不百步,易螈拿了一个眠丘人在手里,猛一振臂后甩,还未脱手,忽然传来一股拉扯异力。易螈一愣,匆忙扭头看去,登时吓得亡魂皆冒,那猪妖已然追至身后,口里吞着那眠丘人的头脸上身,双脚却还在自己手里拽着。
易螈疾疾松开手掌,猪妖猛一甩头,猝不及防之下,老蜥人被眠丘人露在猪口之外的双脚抽中,断线风筝也似倒飞出去。姬岁月兀自背着少羽疾走,于身后之事犹未察觉,忽而想起一桩事来,扭头道:“老家伙,要不要…”
只见猪妖丑脸已然近在咫尺,却哪里还有易螈身影,登时浑身便似被浸入冰水一般。他本来想问是否需要寻回少羽的断肢,此时情景,保命犹自困难,哪里还顾得上断肢来。姬岁月脚下陡然力,去势愈,一溜烟尘自足底腾起,真有蹈虚步云之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