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垚驿除了一名戍长及少量勤杂人员以外,共驻扎有五个小队,共计六十名骑士。人族五大疆界的修士,于修行一途上各有所长,却又并不偏废,颇合道之隐义。这些小队分别来自镇守断界山脉的各大主力军团,军团们又分别被各王裔所掌控。正因为此,才可以很好地取长补短,胜任任何复杂多变的情况。
少羽站在窗前,借着夕阳对镜自鉴。那稍显朦胧的镜面,逐渐显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来。少羽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失神。
"这还是我么?"少羽摩挲着双颊上微微显露的棱角,勉力揉搓之下,才能从指缝间挤出犹未脱尽的稚气。如山峦一般高高挺立的鼻梁,将整张脸切割出明暗相交的层次,烘托出神秘莫测的意味。一双清澈见底的明眸,水波流转之间,荡漾着一缕难言的忧郁。而原本光洁的下颏上,也已生出一丛浅浅的绒毛。
上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还是在烈山部落附近的水潭边。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年,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对着镜子反复来回地看。然而无论如何推敲,如何难以置信,悄然溜走的时光,并不会因为质疑便倒流回来。
"吱呀"一声轻响,吕传庚推门进得屋内,"少羽你醒啦,在做什么呢?"
少羽有些慌乱地将镜子收在袖子里,"没。。。没什么,我在看太阳!"
吕传庚走到窗前,对着霞光微微眯起双目,"唔,难得你也喜欢观日,不愧是咱们南疆人。"
少羽反倒一愣,讶异道:"怎么?这也有什么门道么?"
吕传庚笑道:"咱们南疆人崇日敬火,许多修炼法门,神通异能都与之息息相关。以落神氏为例,其立族经典《重离辟劫经》的修炼,就需时时外观天地,内观自身。上观日曜,下观寸心。"
少羽忽然想起了山承泽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勤勉修持的那些功架来,好似也有观照太阳这一要求。继而又想到那皮卷在哪里遗失的也不得而知,不由得心中暗愧,思忖着来日见了山承泽,该如何与他交待才好。
"吕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吕传庚傲然一笑,道:"你忘了哥哥我出身自山阳吕氏,姜族支脉,可以得到一部分《重离辟劫经》的传承。"
少羽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艳羡,吕传庚哈哈一笑,忽然凝视着少年的面庞,问道:"对了少羽,我观你眉间灵光隐现,显然是顽胎始破的征兆,不知你修炼的是何法门,何不说来与我听听?哥哥不说有多了不起,也算走过这段路,说不定能与你指点迷津,勘证道途。你如今奔波在外,想必也难得到族里长辈的传授。"
少羽闻言不由得犯了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吕大哥,小弟出身边僻小族,着实没有什么像样的传承法门,大家都只做些粗浅的运气功夫。"
吕传庚微微一愣,道:"那你平日是如何修行的呢?"
少羽沉吟道:"长辈传了一套功架,小弟平日便照着它练习。"
吕传庚道:"这样啊,那你将功架展示与我看。。。啊!开饭了,咱们快去,这些驻扎在驿舍上的兄弟一个个跟牲口差不多,去晚了可只能吃些残羹冷炙了!"说罢拉着少羽便跑。
驿舍的晚膳,主食是一种坚硬的豆子炖奇怪的肉。那豆子入口硌牙不说,越嚼越无味,好似沙砾一般。倒是那奇怪的肉,切成小块,炖得烂烂的,一入口中,喷香四溢。少羽忍不住多食了几块。
鲁大戊不知何时端着膳盘窜到少羽身侧,一边吃相难看地嚼着豆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好吃么?"
这厮咬字口音极重,少羽支着两耳问了三遍,才勉强听了个清,"还不错,很久没吃到这么香的炖肉了!"
鲁大戊张开嘴做大笑状,却没有出任何声音,"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什么肉?"少羽埋头进食。
"乌蛮人的胸脯肉!"这句话无论咬字还是吐词都清晰无比。
少羽陡然一僵,鲁大戊见状,正要得意地大笑,却见少羽快扒拉几口,将腮帮塞得鼓鼓的,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鲁大戊猛嚼。
鲁大戊看得目瞪口呆,少羽艰难地咽下一口去,囫囵道:"我恨乌蛮人!"
用过晚饭后,少羽出了膳堂,便一溜烟冲到客舍背面,倚着墙角吐了起来。他尽管心里恨极了蛮人,却终究做不到食之而面不改色。倾吐完毕,少羽四下里找不到吕传庚的身影,只好一个人回了客舍。他在膳堂也没见到田红雨和绿柳二人,不用想也知道,似她们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来与众牲口们一同用膳。
适才吐得干脆,这会儿腹内却烧灼也似地难受起来,少羽寻到水瓮,咕嘟咕嘟猛灌起来,这才稍抑恶火。蜷身缩在榻上,不一会儿倦意又涌了上来。古渡的老医者说过,他这是元气亏损过度,精力极为匮乏,嗜睡便是一大体现。
约莫一更天时分,少羽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人靠近床榻,猛地惊坐而起,顺手抄起放在榻前的水盏便扔了过去。
"喔!喔!是哥哥我!"吕传庚劈手兜住水盏,他那一袭黑底全身甲胄,在夜里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反应不赖,这样更好,快起来!咱们弄宵夜去!"他一把将手里的包裹扔在床上,少羽犹疑地打开来,却是一副轻巧的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