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玄欢的身影逐渐远去,最终隐没在夜幕之中,聚拢在四周的蛮人们越来越焦躁。当骑在头上的支配者离开之后,蛮人们心底最原始最野性的欲念才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隐藏在黑暗中的蛮人们,此刻都争先恐后地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他们手舞足蹈,满布利齿的嘴里出尖利的啸音。一场数年也难得一见的血腥盛宴在等待着他们,这让每一个蛮人都变得无比亢奋。
蛮人们蜂拥而起,卷起纷纷扬扬的尘土,向着七零八落的骑士们呼啸而去。那名侥幸没有丧命于玄欢之手的飞垚驿骑士很快便被抢在前头的蛮人围住,这些蛮人眼里闪着骇人的凶光,嘴里滴着黄澄澄的恶涎。那骑士被重重围住,忍不住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见到族裔们如此无状,山丘上又传来声声气急败坏的吼叫。这位声如洪钟,底气非凡的蛮人,显然是岩魈部族中的长者。他的吼声中充满了愤怒和命令的意味,一改与玄欢交涉时低声下气的做派。
蛮人们脚下不停,有许多度较慢的,甚至手脚并用,仿佛匍匐而前的土狼。那吼声更加怒不可遏了,终于动起了真格来。他不再重复单调乏味的吼叫,而是以极快的语,念诵出一段晦涩难明的咒词。
汹涌的蛮人大潮戛然而止,所有的蛮人都机警地长起身来,一双双尖利的双耳竖得更加挺立。他们都面朝向这片丘壑中最高的山峦,在那里,一个年迈的蛮人现身于充满神秘气息的皎白月光中。这个老蛮人同样穿戴着繁复的衣饰,仅比飞垚驿前现身的祭司简陋少许。毫无疑问,这也是一名岩魈蛮人的祭司。
见到祭司现身,几乎所有的蛮人眼里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似岩魈乌蛮这样的部族,祭司不仅是实力的象征,更是智慧的代名词。尽管以绝大多数岩魈蛮人的头脑来看,他们甚至无法理解什么是智慧。但这却不影响崇拜的产生。
只有更加强壮,更加接近智慧的存在,才勉强有了质疑的资本。一个体态无比雄壮的蛮人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骑士们,难抑眼底无尽的渴望,他朝着蛮人祭司的方向,出了一声暗含不甘的低声咆哮。
祭司沉默了一会儿,高大而佝偻的身躯在月光中变得有些朦胧。蛮人强者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然而就在那自信的光芒喷薄欲出的时候,祭司忽然自喉间吐出一个急促而铿锵的音节。那名蛮人强者闻声顿时神情大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旁数十同类撕了个四分五裂。
镇压了异论,蛮人长者的威严再无人敢挑衅,他便在万众瞩目之中,仰起枯瘦的头颅望着头顶的月亮,一声声苍凉浑厚的曲调自其嘴里出,似潺潺流水一般,流淌在丘壑之间。
空地上,绿柳挣扎着坐了起来,四周黑漆漆的,空气中散着浓浓的蛮人臭味,还有一种奇特的声响。她辨明了方向,侧起耳朵听了一阵,待听到那熟悉的呼吸,尽管无比微弱,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吕传庚身边,骑士仰面朝天躺在一滩血泊中。她刚想开口说话,便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两片薄唇便被骑士狠狠衔住。少女嘤咛一声,眉头微微皱起,骑士嘴边微生的钢茬扎得她生疼。
良久,唇分。两人相拥无言。
“你没事吧?”骑士气若游丝地打破了沉默。
坚硬的甲叶咯在少女细嫩的皮肤上,冰冷而难受,少女一动不动,“不用担心我,我身上正好习有部族的秘法,可以抵御很强的攻击…只是真气却消耗一空,不过呢,过不了几天就恢复了。”她没有说出这秘法是以跌落境界为代价,尽拿好言安慰骑士。
吕传庚闻言有些不信,又用手在少女身上各处要害摸索了一番,终于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绿柳被他抚弄得有些意眩神驰,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尽顾我,你怎样了?”
吕传庚咧嘴一笑,没所谓地道:“暂时死不了,这伤我倒不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下个月能不能捱得过燃血之苦。”
绿柳不满地嘟哝道:“姜族人喜欢自虐,你一个山阳吕氏跟着凑什么热闹?”她将“山阳吕氏”四字咬得特别郑重,深怕和落神氏划不开界限一般。
吕传庚摇头道:“绿柳你有所不知,接蘖术在东夷各部族间皆有流传,只是分个等级高下。然而燃血术却非落神血脉不能施展。我作为一个外姓,能够被施加燃血禁术,已是千万人求之不得的幸事。”
少女听他说得这般稀罕,一张小嘴撅得更高了。微微夜风带来断断续续的蛮人祭歌,少女定神听了一阵,越听越皱眉头,“这些鬼祟也会唱歌,唱的什么?”
“那是蛮人祭司在向它们的神祷告。”回答她的却是鲁大戊。听声音远近,中土汉子就躺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绿柳不由得一阵心虚,脸蛋红扑扑地嗔怨道:“你怎地刚才不出声,在这装死人!”一想到她和吕传庚两人的缠绵全被这厮在一旁听了瞧了去,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鲁大戊嘿嘿怪笑,这怪笑恼得少女一颗心似猫爪在挠一般。中土汉子忽然语气一肃,低声喃唱着。
“流离无所依的盘神血裔…”
“困苦中亦不忘造物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