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声势浩荡的大雨中,安琪一手撑伞,背着陈跃然往家走,往常步行十来分钟的路程,这次花了半小时。到小区时,安琪半身湿透,绕是她自恃身强力壮,乍一进电梯也不由连打几个喷嚏。
尽管一回家就洗了个热水澡,尽管熬了姜汤,到晚上,安琪还是觉得鼻息渐渐火热,发起烧来。
这些年她对这具身体负债累累,如今眼见得到了清算的时候。安琪觉得自己就象棵招了白蚂蚁的树,看着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就蛀空了,推推就能轰然倒地。
她强撑着安排陈跃然吃饭洗澡睡觉,等他上了床,安琪又想起方翘楚还未回来,待要打个电话问问时,才发现手机淋雨后进了水,已经关机。她用吹风吹了半天,还是无法开机,只好由它去了。
这场豪雨下下停停,肆无忌惮,一直延续到晚上。郑东耘九点多钟从公司开车出来时,路面积水已经很深,雨势也只比之前小了一点。他在车上给安琪打了个电话,发现竟然关机,不由一阵错愕。
郑东耘这几天很忙。公司里新出了一版大型网游,要进行公测推广;另外古冬公司也在和各电影制片方谈版权的事,并尝试与系列电影品牌进行深度合作;再就是古冬的上市也到了冲刺阶段,正起草招股书,筹备路演……
如今想淌互联网这趟浑水的财主越来越多,云联树大招风,和另一家巨头最近营销上的冲突不断,很是让郑东耘伤了些脑筋。云联集团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会一泄千里,决策把关者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就算再忙,郑东耘也会在每晚跟安琪通个电话,两人聊上那么一阵,也无非说些家长里短,每日工作中的细节。
郑东耘这辈子在这些琐事上浪费的精力,加起来也没有这段时间多,并且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有话唠的潜质。问题是他还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有时他放下电话,会想起梦里一个回目名: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这实在是温馨美好,简直让人不忍破坏。不然,以郑东耘的性格,怕是早就容不下平空多出来一个人了,不管那人属于过去还是现在。
再次拨打,还是关机。郑东耘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不放心起来,便在半路上打了转向,去往安琪住的小区。
安琪来开门时,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手里却拿个冰袋,脸色一片潮红地站在面前,郑东耘往她额上一摸,触手一片火烫。不由大惊:“怎么烧成这样了?”
安琪把冰袋放在头上,边转身往里走边说:“谢天谢地,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陈跃然,我得出去挂水。”
郑东耘固然很不喜欢事事依赖别人的女孩,可看她这样也十分来气,并且多了心,难道她如今还担心欠他一份人情?
他问:“那我要是这回没来呢?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该死的手机淋了点雨,进了水,打不开了。这破牌子,以后再不买它家的了。”安琪抱怨。
“我麻烦你再有这种状况,用你那比芝麻粒大点的脑瓜子想一想,借个电话打一打成吗?”郑东耘的怒气非但没消,反而越发高涨。
“对呀,我怎么没想起去邻居家借电话!”安琪居然还呵呵笑了两下:“别吵吵!我脑袋里都能熬芝麻糊了!”她找出身份证医保卡钱包等零碎装进包里,又指里屋,“翘楚今晚没回来。我把床单拿出来你自己铺?还是先在沙发上歇一会儿?”
“你说呢?外面雨那么大,你是要我让你一个人出去送死?”郑东耘火气很大。
安琪到阳台上观望了一下雨势,骂了一声,又从鞋柜里往外刨雨靴,“大哥在家里,醒来要是见不到人,会把他吓坏的。”
郑东耘站在当地想了片刻,往外掏电话,“那我叫个人过来帮忙看一下孩子。”
“不成!来的人大哥又不认识,醒来床前一个陌生人,只有吓得更厉害。再说还下着雨呢,怎么好麻烦别人。”
这个时候还要充烂好人!郑东耘暗骂,想了想,果断走进房,抖开一床小点的被子,把酣睡的陈跃然连头带脚裹住,抱在怀里,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安琪说:“东西带齐了没有?走吧。”
安琪自认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辈,但这时还是看出男女之间的差别来。身旁高大有力的男人,一手抱着个裹得厚实的孩子,还有余裕腾出手来牵住她。安琪靠在他旁边,等电梯静静地往下落,心里一阵阵的,竟然又心酸又安慰。
郑东耘一到车上,就把暖气全打开了,在安琪的指点,开到了附近一家社区医院,到住院部找到值班医生。因为住院病人少,医生和安琪又比较熟悉,就很大方地给他们开了一间单独的病房。
郑东耘先去把陈跃然放下,又返回医生办公室,正听到医生教育安琪说:“你每次一感冒就挂水,只想要快点好,年轻人性子这么急跟你说过抗生素打多了会有抗药性,你还不信,你看现在一发热就非来挂水了吧?”
“谁不想感冒早点好啊?为这点病还得请假,多不好。再说家里也没人照顾。”安琪笑。
“你们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好身体的重要性。”医生叹气。
郑东耘在外面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等药水挂上了,郑东耘给安琪举着药瓶回到病房,安置她躺下,病房里一共四张床,安琪环顾四周,指挥郑东耘说:“床太窄,你让大哥靠墙睡,再在他旁边放个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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