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对视着康熙的双眼,胤禛答道:“儿子不知,还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朕原本一直看轻了你。以为你不过是中人之才,谁知你却是刻意隐瞒自身,哄了朕几十年。直到近年来,朕才知道朕根本勿需为储位时时烦恼。老天有眼,让朕有你这么个雄才大略,忠孝双全的儿子。大清朝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朕也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闻得康熙此言,不知是褒是贬,胤禛与隆科多互视一眼后,又望向我。心下怅然,我也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康熙才道:“现今虽有康熙盛世之称,惜空有盛世之名。朕也知道,朕晚年太过顾忌一个‘仁’字,整治力度不够,无形使官场中的营私舞弊,贪污受贿屡屡出现,国力受损,可谓之黑暗。现急需一个极有魄力和铁腕手段的人来肃清官场,整顿吏治。八阿哥过于宽容,可说他是成也‘贤’字,败也‘贤’字;而你十四弟虽可领兵打仗,对政务却不是非常熟悉。剩下的那几个阿哥,不提也罢。但你,则是蛰伏已久的一头睡狮,只待适合的时机择人而噬。胤禛,朕没有说错吧?”
我注视着康熙这个垂暮的老人,不愧是缔造了大清盛世的一代圣君,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只是“难得糊涂”,糊涂难得罢了。
胤禛似已默认,不发一言。康熙却又笑道:“弘历这个皇孙朕倒是真的喜欢。他将来必是个胸有大志,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朕打算现在就立他做皇太孙,,你没意见吧?”
胤禛叩头道:“谢皇阿玛恩典,一切任凭皇阿玛做主。”
康熙轻叹道:“至于月喜,她侍奉了朕这么多年,朕也没好好待她,指给你你也别委屈了她,她可是一心对你啊。”胤禛应了一声后,康熙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躺会儿。”
我站起身,向康熙道了个万福后正要出门。这时,康熙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月喜,希望朕与你,都没有选错,所托非人。”
自己被康熙亲指给胤禛,胤禛正大光明地承继大统,这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惜当这结果从康熙嘴里说出来,真正发生了,我没有预料里一丝一毫的狂喜,只有一股想痛哭一场的冲动。
退出清溪书屋,我连看也未看胤禛一眼,直直冲向莫愁堂处的荷花池,跳了下去。身上的燥热需要这冰水来降降温。
浸泡在北京十一月的冰水里,我却仿佛没点感觉。只晓得再不用冰水镇镇,自己的头都快爆了。从没想过像我这般怕冷的人,居然也会在寒冬腊月里做这种傻事。但我更清楚,我不这样冷静一下的话,兴许我已控制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了。
也不知道在齐腰深的池水里站了多久,我被人一把从里边扯上岸。抬眼一看,迎上了胤禛的眼。
望着浑身滴水,发横鬓乱的我,胤禛抓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月喜,你这是在干什么!在这个时候你别再让我分心了好不好!“
推开胤禛,我茫然地说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就觉着太热了,想凉快凉快。”越过胤禛,往回走去。
胤禛见状,只得吩咐胜文:“叫小多子,乐茵他们看好月喜,别又弄病了。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就别想好过了。”
因为康熙病危,所以跟来的宫女,太监们基本上全去了清溪书屋。小多子和乐茵几人偷溜出来见到我的鬼样子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姜汤,忙活了好一阵子后,我被乐茵从头到脚地泡在了热水里。
一边为我洗理头发,乐茵一边道:“月喜,你这是怎么了。平时玲珑剔透的人儿,偏在这紧要关头就犯糊涂了呢?”
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我幽幽道:“乐茵,我真的不知道,就觉得心里憋闷,堵的慌。”
乐茵叹道:“我八成也能猜到。你是见着皇上快不行了,心里难受。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待你好的让人眼红。你又是个父母早亡的人,有个这般对你,身份又这般尊贵,眼下见着他这样,你也是个重情意的人,哪能好受的了。只是你也得为自己,为四爷想想,这么多年都过出来了,这会子要出点什么事,也就太不值得了。”
闭上眼睛好一会才道:“乐茵,麻烦你把镜子递给我。”乐茵默默地将梳妆台上的铜镜拿给我。
擦了擦镜面上的水气,我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眉仍黛,唇还艳,容颜未改,只是一时之间心境却不同了。昔日那个大大咧咧,天垮下来能当被子盖的月喜自康熙交代遗言那一瞬间,就莫名地消失了,再难回转。
为什么呢,我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兴奋欲绝地狂欢三天三夜来庆祝我得到的呢?为什么康熙的离去,会带给我这么大的痛苦与辛酸呢?为什么?!隐忍的泪水再难抑制,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我还不知晓的时候,我已经拿康熙这个被我背后封为“大清天字第一号老狐狸”的老人当做了自己的父亲;原来,看着这位慈父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秒秒地流逝,真能断人心肠;原来,我早已融入了他他拉。月喜这个角色,那个叫宁雪的女子随着年月已然离我远去了
即 位
在康熙陷入弥留之时,胤禛便吩咐了下去:“传谕所有在京的阿哥,火速赶至畅春园。就说皇上紧急召见。记住,令其彼众相偕而来。”
隆科多问道:“皇上已将大位传于您,您何必再。。。。”
胤禛冷然道:“若不把集中起来,倘是他们在京中有何动作,谁能担保?”
隆科多不再言语,他有些敬畏地瞄了一眼胤禛那深不可测的眸子,觉得这位新君是一部容量极大却又晦涩难懂的书。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内中的深奥与玄妙。自己虽早投向了胤禛,但依然捉摸不到他的一点心思。胤禛的这双眼睛,只有在看到弘历、十三阿哥和那个叫月喜的宫女时,方才有少许的波动。他日后为君,自己必须处处小心行事才是。隆科多已经开始盘算重新构筑防御体系的问题了。
静默了一下,胤禛又道:“众位阿哥抵园后,马上集中到韵松轩,任何人均不得在园中随意走动,侍从人等一律在园外侯着。倘若有阿哥问起,就说皇上病势加重,暂时无暇召见。还有,一旦阿哥们离开西直门,你的步军营即刻进入紧急战备,以防万一。”
隆科多忙不迭地点头,见胤禛示意他可以出去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澹宁居。
在面见了十三和十七派来的亲随,得到了最新的情况后,自觉大局将定,只需待众皇子进园,宣布遗诏登位后的胤禛暂时松了口气,想想一时还不会有什么事,便带着胜文到了我的房间。
平日一个小小的伤风都能被渲染成肺炎的我,今次居然大冷天的泡了半天冰水,回去就洗了个澡,喝了碗姜汤之后,睡了一会也就没事了。不过乐茵他们为了谨慎起见,也为了自己不挨胤禛的处理,强逼着我在床上躺着。我睡醒刚喝完姜汤,胤禛就过来了。
见着胤禛进来,乐茵等人行了礼后便退出去守在了门外。用手探探我的额头,胤禛道:“月喜,自个儿的身子还得自个儿爱惜。”
瞧着疲惫憔悴的胤禛,觉得自己也的确做的有些疯狂了, 只是当时心里也真的是难过。轻声道:“四爷。。。。。”觉着不妥,又改口道:“现在该叫你皇上了。月喜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挑开我几根贴在脸上的发丝,胤禛说道:“月喜,以前我就讲过了,不管怎样,只要没外人在场,你叫我四爷,胤禛都可以,我不需要你对我有这么远的距离。”
我道:“你是皇上,天底下你最大,你说怎样便怎样吧。我也瞧着你疲倦的模样,想叫你好好歇会儿。这时候,你可不能倒的。”
胤禛忽然笑了笑:“我来你这,不就这意思。月喜,往里挪挪,我也得睡会了。待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我看看被没睡相的我弄的乱七八糟的绣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