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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后,齐继武眉头紧缩,这件事情太过意外,是他原本的计划里没有的。他站在窗前思考了很久,然后拿出打火机,把那封信烧了。
火苗像根邪恶的舌头,张牙舞爪地吞噬了白色信纸上的每一个字。火光映在齐继武的脸上,冷静的,淡漠的,深藏不露的脸。
齐继武你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你的新名字叫你。或许我还是应该叫你陈颂。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陈颂。我以后不会再跟你见面了,不是因为我想要断绝我们之间的友情,事实上,对于你,我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现在都没有机会再问了。实话告诉你,就在刚才,我杀了一个警察。我知道这一劫我是躲不过去了。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写信给你,只是想交待你几件事。
一,如果有警察找到你,无论如何,请不要告诉他们任何关于我家人的事。我知道你这个人深藏不露,你知道的,也许远远比我料想你知道的还要多。就算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妻子儿子现在身在何方,请你守口如瓶。
二,请你永远也别去打扰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和小杜曾经有过一段,我也知道自己当初横刀夺爱,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所为,但缘分这件事,是天注定的。上次与你喝酒,注意到了你的左手上戴着婚戒,所以想必姻缘这件事,你也是可以了解的。如果当年我的所做作为曾经给你带来了任何的伤害,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三,我知道你让我帮你在银行开的户头是为了接近上官琪。是不是有一点吃惊?我是不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蠢。不管你准备做什么,还是已经做了,希望有一天,当你不得不面对真相,面对本心的时候,别忘记了,我曾经是你唯一的朋友。
还有一句话我曾经一直想当面告诉你。关于孟玲珑的死,我真的替你感到遗憾。对不起,我的朋友。
不知道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不管你现在变得多么成熟,多么成功,多么自信,可我从你的眼里还是能看的见当年的那个忧郁的,沉默的,青葱的,陈颂。
永别了。
伍炙峰绝笔
2017年10月12日凌晨
齐继武看着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反光,他觉得伍炙峰说对了一点,每当想起那段往事,他眼底的陈颂就会一点点地从黑暗的地方爬出来。就快结束了,他想。他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做了一杯拿铁。然后,他端着咖啡,坐回自己舒适的老板椅里,很多事情,他要好好想一想。他承认,自己是嫉妒伍炙峰的。他的生活太完美,从来都没有什么瑕疵。他没有想过要毁了伍炙峰的生活,但就是能给这纯洁如白纸的完美里加进去那么一点点污,就可以了。而现在看来,自己什么都不用再做了。他喝了一口咖啡,对他而言,这还是如常的一天。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伍炙峰已经开车去了南郊,他把车推进了那个废弃的鱼塘里。三年前,这个鱼塘还在营业的时候,他偶尔会带儿子去钓鱼,后来鱼塘老板家里出了事,鱼塘也经营不下去了,也找不到人接手,就这样荒废了。伍炙峰明白自己的这辆车必须得销毁,自己刚刚杀了人,方向盘上还沾上了那个年轻警察的血。这还不是要紧的。最要命的是,那个女孩的尸体曾经在后排座位上躺过,保不齐她的头发丝或者衣服上的纤维就落在了车的后排座。如果没有出那个警察的事,他也许会拿着宽胶带,一点一点地粘掉可能留在车里的关于那个女孩的线索,可现在他的心乱如麻,他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离开英国前,他曾和妻子儿子抱头痛哭,他承诺说,自己做好收尾工作,把手里的产业脱手以后,就会去英国与他们会和,可现在是永远也不可能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太无能,被那个年轻的警察一追,他马上就慌乱了,警察逼停他的时候,他从副驾驶座的手套箱里摸出了那把匕首。
寄出那封信的同时,他想起了放在自己办公室抽屉里的那个u盘。那是多年前他刚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安装了一个扫描仪,为了测试机器的性能,他扫了很多老照片到电脑里。后来有一天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没有冲洗的那卷胶卷。他拿着胶卷找了一家冲洗社。他还记得取照片的那天是个阴天,他望着照片里那些年轻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那个时候陈颂已经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而照片里那些笑容璀璨的女孩们,竟然也都已经不在人世。
后来,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把那些照片也用扫描仪扫进里电脑里,后来电脑用的时间久了,速度越来越慢,他卸载了很多不需要的程序,电脑里存储的一些照片和音乐,他也分别用U盘导了出来。陈颂再次出现后,他想起了那些照片。翻箱倒柜的找,已经找不到了,不过还好,那个U盘还在。
他把U盘放进车的副驾驶座的手套箱里,他知道警方找到这辆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时候,这辆车的里里外外一定都会被过筛子一样的检查。他希望警察发现U盘里的照片,他希望警察能够知道,这个现在叫齐继武的成功的企业家,也有过一段叫陈颂的历史。这也许对于警察无关紧要,可他还是想为自己留上一手。
吞下那瓶药之前,他想过给远在英国的杜清雯打个电话,可还是逼着自己狠心断了这个念头。现在这个世上知道她和儿子下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这个秘密也会跟着他一起死去。这样挺好。他死了,老婆和儿子就真正的安全了。至于他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那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眼泪从伍炙峰的眼角落了下来。杜清雯是多么美丽多么讲究的女人,为了儿子,不得不和他一起,在昏暗的殡仪馆的地下室里扒光了那女孩身上的衣服,然后自己连夜带着女孩的随身物品去了箐城。她穿着从尸体上拔下来的衣服,戴着墨镜和帽子,在箐城各个偏僻的角落里留下痕迹。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那个女孩子,他们全家都对不起她。面对吓哭了的儿子,他狠狠地扇了他两个耳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动手打孩子。他嘶吼着问儿子,为什么,为什么啊?儿子只是哭,求他救救自己。他又问,那这个女孩是谁?儿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们是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别人都叫她尾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