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撤去刑具,菡玉手足已不能使力,软绵绵瘫倒在地。杨昭上前欲伸手,却被吉温抢先一步。
吉温抱住菡玉,一回头就见杨昭怒气腾腾站在他身后。他顾不得太多,低头道:“吉少卿重伤不能答话了,卑职先把他……把他拖下去好生看管,容后再审。”说是拖,两手一抄就将他横抱了起来。菡玉此时已不太清醒了,昏昏沉沉地靠在吉温肩头。
杨昭立在原地,眼神幽暗,盯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卢铉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敢多话。
天刚蒙蒙亮,大理寺的正门还没有开,后院侧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一名狱丞探出头来,将门外久候多时的人放进去。
“二郎久等了,可有冻着?快进屋来暖暖。”
韦谔举袖拭去眉上白霜。“不了,趁着天色尚早人都还未到赶紧进去罢。一会儿要是叫人看见,怕又给你惹麻烦。”
狱丞带韦谔往关押人犯处走去:“台官们还要个把时辰才会来,二郎莫急,多说会儿话无妨。”
大理寺关押的都不是一般人物,牢房也与寻常不同。牢内桌椅床凳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墙用精铁锻铸以防越狱劫狱,相邻牢房之间隔以厚重石墙,禁止人犯交谈,以免串供。
“就是这里了。”狱丞带他到最西边的牢舍,“昨日杨御史对少卿动了大刑,听说手足都断了,是被人拖回来的。”
韦谔恨道:“杨昭真是歹毒!”心想之前以为他对菡玉……莫非是自己看错多想?否则怎会下得了如此狠手,公报私仇整去菡玉半条命。
他顺着狱丞所指方向来到菡玉牢房前,只见石榻上被子裹成一团高高耸起,里面似乎有人,头脸都叫被子蒙住。
“菡玉,是你吗?”韦谔小心探问,见榻上人不动又加了一句,“我是韦二郎呀。”
榻上之人这才掀开被褥露出脸来,正是菡玉。他看见韦谔喜形于色,掀被下榻奔到牢门前来笑道:“原来是二郎,你怎么会来这里?”
韦谔看他行动利落安然无恙,没有半点刚受过大刑的样子,问:“我听狱丞大哥说昨日……他们对你用刑了,你还好吗?”
菡玉笑着揉一揉肩膀:“不妨事。”
韦谔听他这么说,确认是受了大刑,但狱丞说他手足皆断,怎么一晚上就恢复了?难道菡玉果然不是凡人,有神力护体?
他见菡玉一直揉肩膀,解开自己外衣:“菡玉,你身上有伤,这里阴寒湿冷,正好我今日穿了一件新羊皮袄,贴身短小又暖和,你若不嫌弃就穿上护身,也不易被人发现。”
菡玉道:“这里虽是牢狱,器具倒还不差,被子也很暖和。我天生抗寒,冬日里也穿得单薄,多谢二郎美意,倒是不用。”
正说着话,狱丞忽然跑过来道:“外头有人来了,似乎是御史台的人,二郎赶紧避一避,叫他们撞见就不好了。”
韦谔讶道:“没想到这些苛官酷吏也如此勤勉,这么早就来衙门办事了。”跟着狱丞避入耳房内。
牢里顿时静了下来,就听门房外一阵响动,狱卒引进几个外人来。其一是个须发皆白佝身偻背的老翁,身后跟一背药箱的小童,老远就闻见药膏的气味,看来是医馆郎中。
一行人从耳房前走过,韦谔认出那老翁是西市回春堂的郎中,治跌打损伤是拿手绝活,京兆府的人捉贼缉盗受了伤,常去他医馆光顾。御史请他进来难道是给菡玉治伤?想想又不太可能,那些酷吏哪会这么好心。
狱卒将张翁带往西面牢舍,一边问:“昨天刚用的刑,双手双脚都拉断了,还能医好么?”
张翁道:“要看了才能下定论。这些官人们也真是,既然是重要的人物,干嘛动大刑呢,动了刑再叫人来医。老朽活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给受了刑的犯人疗伤呢。”
旁边官差提醒他道:“老丈莫多言朝廷命官的是非。”
张翁笑道:“小老儿随口调笑,哪算是非,官人又怎会和我一个老头子斤斤计较。”
这时已走到菡玉门前,张翁诧异道:“咦?就是这个人犯么?差大哥可别拿老儿寻开心。”
狱卒往牢里一看,菡玉正盘腿坐在榻上吐纳调息。狱卒瞪大了双眼,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张翁哈哈大笑:“看来没老朽的事了,今天白拿一份赏金。回头交差领钱去!”说罢就要打道回府。
韦谔见没有旁人,从耳房内出来开口叫住他:“张翁,敢问是哪位官员让您来治伤的?”
张翁认出了他:“韦参军,你怎么在这儿……”他止住话头,摆摆手道:“哎,这我可不能说,那位官人特意叮嘱了,不可透露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