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吏部官员道:“右相处事精敏果决,半日便可把一日的事做完,是以早早回府了。”
再怎么处事精敏,朝政上那么多事,大事全都要他拿主意,也不能这么快就全处理妥当了,还不是做样子给陛下看的。菡玉心中想道,辞别同僚,准备明日再找杨昭。
这时忽有一人上前来,问她:“吉少卿是要找我家相爷么?”
菡玉回头一看,是杨昭的家仆杨昌。杨昌又道:“相爷知道吉少卿要找他,特意吩咐我在此等候。相爷正在家中静待少卿大驾,车马也已经准备好了,少卿请。”欠身指向门外。
他派人监视她?知道她去了大理寺探监,回头肯定会向他求情?她心中恼怒,又无可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还有什么可置气的?
于是她跟着杨昌出了吏部,上了他准备的马车,往杨昭家中行去。
这是菡玉第一次进杨昭的府邸,以前只远远地见过。杨昭宅第与虢国夫人宅相邻,高门大院开在坊墙外,站在门口就见墙内重重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绿树掩映,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进门后在院子里绕来绕去,走了大约半刻钟才将整个院落收入眼底,只觉得富丽奢华之处,比李林甫旧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穿过花园,杨昌指着园边一座被花草拥簇的楼阁道:“相爷正在花厅中歇息,少卿这边请。”那楼阁周围尽是各色花木,眼下还未开春,也能看得出一团团一簇簇的热闹,可以想见百花盛开时是怎样的如火如荼繁花似锦。
花厅大门半敞着,菡玉从侧面的廊檐走近,未到门口,忽闻厅中传来一柔媚的女子声音:“相爷是乏了么?今儿个一直心不在焉的。”语气颇有些嗔怪之意。
菡玉一怔,停住了脚步。
男子声音回道:“外头事情多么。”淡淡的语调,正是杨昭。
女子又道:“妾新请进了一批舞姬,都是平康坊的红牌□□出来的,排了几个节目,演来给相爷解解乏?”
杨昭笑道:“平康坊的舞姬你也敢弄回家里来,不怕我看上其中哪个吗?”
女子娇声道:“在相爷眼中,妾的气量有那么小么?”
杨昭大笑:“女人嘛,偶尔吃一吃醋,才更惹人怜爱呀!”
女子嗔道:“相爷,就知道你又拿我取笑!”接着是一阵打闹的声音,伴着他爽朗的笑声。
两人闹了一会儿,渐渐止息,又听杨昭道:“好了好了,我既然应承了你,定会信守承诺,不再纳任何姬妾。”
女子低低道:“相爷从不曾让妾失望。”娇羞婉转,柔情无限。
那女子是杨昭的姬妾罢?他地位卓然,年近不惑仍未娶妻已是惊世骇俗,怎么会没有几个爱姬美妾伴随身旁?明珠不就被他强要去纳为妾室了?
但是又听他说许诺那女子不纳其他姬妾……对了,好像听韦谔提起过的,杨昭户籍上只有一名从蜀地带过来的裴姓妾侍,想来在男女之事上是个念旧长情的人……
那她算什么呢?竟然还以为他……先前的那些暧昧浮动,在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承诺面前,显得如此荒唐可笑。心尖上仿佛滴了一滴滚烫的蜡烛油,还未来得及感觉疼痛,便已麻木干涸了。
杨昌悄悄瞥她一眼,高声唱了一句:“吉少卿到访--”然后才带了菡玉步入厅中。
屋内两人早已整肃仪容正襟危坐。杨昭坐正中主位,身旁坐着一名美貌妇人,年约三十来岁,体态丰艳,妩媚妖娆。此时她正努力摆出端庄雍容的姿态,但仍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媚态。
杨昌上前道:“相爷,吉少卿到了。”又对那妇人一躬身:“裴娘子。”
菡玉低头一揖:“下官见过相爷,见过娘子。”
裴娘子笑逐颜开,说:“吉少卿太客气了,快请坐。”朝右首座位比了个的手势,又对一旁侍女道:“快给吉少卿看茶。”言谈举止间完全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
侍女正要奉茶,杨昭突然道:“我有要事与吉少卿相商,你们都下去罢,没我的吩咐不用进来伺候。”
裴娘子听说他们要商谈政事,立即唤过厅中侍女一齐退出去了。杨昌走在最后,识趣地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