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前,她先去收发室收了信,领回三封来自地检署及法院的公文,其中一封收件人是她,其馀则是周奐。
署名给她的那封是地检署的传票,预定下星期五开侦查庭,需要她以被害人的身分到庭陈述,而寄给周奐的信,一为同案证人的传票,另一封则是对方聘请律师提起自诉的起诉状缮本。
顾怀之将起诉状内容大致看了一遍,犹豫了一会,还是拨了通电话。
「喂?」
「学姊,是我。」她咬了咬唇,抑下颤然,「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等我一下。」电话那头,夏尔雅低道,按着收音孔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回到通话上,「你说吧。」
顾怀之闭上眼,红唇紧抿,直至把自心底翻涌而上的恐惧又密封回深处,才娓娓道出两个星期前经歷的那场惊魂,以及今天收到传票和起诉状的事。
听完事件始末,夏尔雅先是关心了她的状况,然后才开始讨论诉讼事宜。
「这样吧,你先把起诉状扫描传给我,我们週末约个时间碰面,毕竟要不要委任律师还是得由周先生决定,我先和他谈谈,看他有什么想法,好吗?」
「学姊,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顾怀之轻道,声音全闷在唇里。
「我们什么交情,说什么麻烦?」夏尔雅低骂了句她多礼,不禁担心:「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周先生,让他早点回来陪你?」
过去执业生涯里,她也处理过不少性暴力案件,被害人往往在歷经创伤后留下阴影,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心理状态却是极为脆弱,有时只要一个举动、一点声音、一个场景,都可能让她们陷入受暴当时的恐惧。
顾怀之的个性她也是清楚,最怕她为了不让人担心,故作坚强,忽视自己其实已经受伤的事实,甚至否认曾经歷过的不堪,最后反而成了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魘。
经歷过后,时间无法把当时的记忆全数冲淡,有些痛也无法因为伤口癒合而忘却。
她并不希望看见她逞强。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顾怀之勉强扯开唇,语调听上去轻扬,握着手机的手却是紧攥,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心里那即将翻搅出的难堪埋了回去。
她知道这些事情将来必定要回想起的。
无论是在侦查庭上,抑或法庭上,她都要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些令人作呕的情节。
可是现在,在不是那些必要的时刻里,她一点也不想要想起当时的绝望。她不想要在只有一个人的空屋子里,在没有周奐陪在身边的时候,陷入那种绝望。
即使她掩藏得极好,夏尔雅依然听出了些端倪,却没选择拆穿。「明天早上十点,可以吗?就约你家附近那间专卖贝果的早午餐店吧,很久没吃了。」
「好。」
约好碰面时间,两人又稍微聊了下近况,直至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喊吃饭的声音,顾怀之才主动把话题结束,和夏尔雅说了再见。
收线后,她传了封讯息和周奐说收到传票以及明天要和夏尔雅碰面的事,男人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又问需不需要早点回去,她还是说了没关係,转而问他吃过饭了吗。
不出所料,男人每回都反问她晚餐吃了什么,藉此掩饰否定的回答。
得了,看在他最近每天早上都陪她一块吃早餐的份上,暂时不唸他了。
几秒后,男人又传了讯息过来。
周奐:洗发精买回来了,洗完澡记得吹乾头发。
周奐:累了就先睡。
心下一暖,顾怀之弯了弯唇,眸光软了几分。
住在一起之后,周奐几乎打理了所有生活里的琐碎,像是希望能从过往的漂泊无依里脱离,从此安住进有她的港湾。
周奐其实想要一个家的。
他想要一个也许在世人眼里看来寻常无奇,甚至枯燥乏味,却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平凡的家。
而现在,对他而言,那个家就在她这里。
所以他默默付出,做任何他认为能为这个家做的事,例如替她处理生活里繁复的琐事,例如支应日常中的各项开销,又例如在每个週末,将屋子所有角落都打扫一遍。
每当看见他穿梭在屋子里,做着这些她从小就鲜少自己动手的事情,眼眶总会盈满感动,连心都是暖的。
如今一切都在好转。
她相信,未来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