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宁手里还握着那盏茶,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椅子上,闻言也只是抬起凤眸看了眼顾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既收了你的钱,便也不必再担你一声谢。”
看着她这幅样子,顾婉眸光微动。
她自然察觉出顾攸宁如今对她的态度比起从前越发生疏了,心中也只当她是在计较当日金台寺的事,又想到那日在京家看到她跟姬朝宗站在一起时的模样,顾婉搭在膝盖上的五指悄悄收紧。
要把人送离京城的念头也越发深了。
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曾显露出来,仍是好脾气的一句,“不管如何,我都得谢二妹一声,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嘴。
见顾攸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顾婉也不想再待下去,“二妹这阵子辛苦了,如今画既然好了,我也就不耽误二妹歇息了。”她说着便站起身,侍棋在她身后捧了画盒,要出门的时候,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步子,转头朝顾攸宁看去。
“二妹。”
顾婉看着顾攸宁,低声说道:“我希望这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顾攸宁柳眉轻挑,她看着背光而站的顾婉,看着她面上那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温婉如初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下敛,遮住了里头的所有情绪,手中的茶盏随意往桌子一搁,伴随着这轻轻磕碰的声音。
她拢了袖子,抬头,“自然,银货两讫,这个道理,大姐明白,我也明白。”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可顾婉听在耳中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十分刺耳,一时,她都分不清顾攸宁说得是这幅画,还是金台寺的那桩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地凝滞,不过很快,她便又恢复如常。
仍笑着,朝人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不再停留,领着侍棋就往外走,生怕走得晚一些,脸上的表情就会维持不住一般。
等她走后,半夏再也忍不住,当即就沉了脸,冷着嗓音说道:“既然这么怕别人知道,当初何必要答应长公主?”越想越气,红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想要讨人家的欢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好的全部她收下,累的苦的全部您受着,她倒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眼见身边的美艳少女正扬着柳眉望着她,半夏话一顿,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摸着脸讷讷道:“怎么了?是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攸宁看着她好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四喜一样牙尖嘴利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被她附身了呢。”
半夏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语气微嗔,“姑娘!”
她刚才也是真的被顾婉气到了,这会缓过劲,脸色倒也没那么难看了,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说起话来,语气还是有些生硬,抿着唇,不高兴道:“您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这位大小姐如今是越发不要脸了。”
西院那三位小姐,她一个都不喜欢。
可其他两位小姐至少行事说话都光明正大,不喜欢全放在脸上,从来也不搞什么小动作,唯独这位大小姐,看着慈悲温和跟个活菩萨一样,实际上做得那些事,件件都令人作呕至极。
偏偏还要扮得一副无辜模样。
她算是明白四喜当初提起这位大小姐时的心情了,还真是又当又立,不要脸至极。
“生这种闲气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收钱。”
顾攸宁靠坐在椅子上,语气悠哉,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情,“我收了钱,她就是我的买主,为买主保密,本身就是应该的。”见身边丫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又笑道:“行了,你也别丧着一张脸了。”
她看着顾婉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就没有什么人了。
而她看着那抹绿意,语气淡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买单,还没进姬家的门就这样,以后……只怕还有的她受呢。”
谎言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顾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翻车的一天。
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顾攸宁收回视线,嗤笑一声后问半夏,“小满呢?还在屋里看书?”
“是,已经看了一早上了……”
说起小少爷,半夏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这阵子小少爷可真是勤奋,以前还得您催着,如今到点就起来看书,晚上奴婢过去的时候,还时常见他捧着本书坐在椅子上。”
顾攸宁心里又甜又酸。
终究是更担心他的身子,便道:“我平日忙,也没多少时间陪着他,你和四喜平日多注意着些,他身体到底还虚弱,别让他累着,尤其是晚上,灯下看书最熬眼,可别让他小小年纪就坏了眼睛。”
半夏自然一一应是。
顾攸宁也就不再多言,趁着半夏去厨房帮嬷嬷准备午膳,她便提步往顾承瑞的房间走去。
……
走出东院。
顾婉才感觉到沉甸甸的心情松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