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片段1]李青霞是李寿凡的嫡亲妹妹,而且,兄妹的感情还很深厚,张炳卿能看得出,李青霞很想留下李寿凡的一条命来。
李青霞曾托言张炳卿转告给周朴,很希望这位老革命能够对她的兄长伸手予以救助。
当时,周朴听了,他的心情也很沉重,在房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
过了好一会,周朴对自己的话又作了修正:“我是说,我已献身革命,还怎么能容得下私情,个人自作主张呢??”
可最终,李青霞并没有认李寿凡,还亲手把兄长交给了政府,这难道说李青霞不应该吗?
[片段2]张炳卿早已接受了不少的革命思想,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他已经认识到,李寿凡的命数在劫难逃,要救助他,谁都无能为力。
在大后山的那些日子里,张炳卿与武工队员常常围坐在烧得霹叭作响的蔸根大火旁边闲谈、说笑、吵闹,以打发那深秋漫长而寒冷的夜晚,他最感兴趣的是听姚太如讲社会发展史,也就完全相信了“人类发展的历史便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那句经典名言。
[返回]此时,张炳卿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想明白了,穷人要翻身,不打倒那些压迫他们、剥削他们的有权有势的人是不行的。这是一场革命,要推翻旧的社会制度,就有必要革掉一些人的性命。是的,尽管李寿凡个人的恶迹不多,民愤不大,也不能完全肯定他有血债,但在小镇来说,李寿凡有财,有势,有地位,他代表着旧社会的统治势力,不杀他还能杀谁?对了,这就是两个阶级的斗争,认阶级而不认人,这就叫阶级觉悟。
[片段3]张炳卿记起林主任对他说的一段话来,那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什么投案自首不投案自首,这小子是逃不掉了,走投无路时被抓来的,想自首为什么不早自首?现在他说要悔罪,那是骗人的鬼话,只为说着好听,咱可不上这个当,对敌人慈悲就是对人民残忍,我们绝不能心软手软,不杀他们群众发动不了,还当我们不敢杀,这事得坚决按上头的政策办,什么人来说情也不算数!”
[返回]张炳卿仰头望着天花板:是啊,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是你死我活的!然而,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又只有以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才能弄明白。可惜的是,关于这一点,许多人却不懂,不光黄大香认识不到,他伯父与身边的国芬也认识不深,姜圣初高声呐喊,其实思想更加糊涂,至于龚淑瑶,她那也算不得有理论水平...
[片段4]那次斗争李寿凡的大会结束下来,在回家的路上,龚淑瑶跟在张炳卿后面,悄声问:“张队长,你说,我今天这发言...怎样?”
“怎样?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张炳卿有些疑惑,“是不是林主任说了你立场没站好?”
“不是,可他不是跟你说过要看立场?”龚淑瑶解释说,“我想我也得有个坚决的立场才是,这不对?”
“当然对,可你...” 张炳卿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心语]张炳卿:你搬出李寿凡与你婆婆的事来,还哗哗掉泪,这就叫有立场么?
“你是能够知道我的...”龚淑瑶无意把话往深处说,“我真是没有什么水平,往后,你可得多多帮助我啊!”
再想想,张炳卿觉得这也可以理解:“你能够争取进步,这就很好!”
[返回]此时的张炳卿感到了一种疑难顿释的快慰,他连叫了两声“国芬,国芬”,国芬睡熟了,他又拧了妻子一把,弄醒她说,“我说,这道理要从大处讲起才讲得通,一人一事是说不明白的,你说是不是?比如...”
“你睡吧,还比什么,别烦人了。”吴国芬翻过身去又睡了。
“你非听我说不可,”张炳卿又把吴国芬扳转身来,“我先跟你说了这道理,明天你去大香婶家就有话说了。”
“这干部是你当还是我当,你自己去说不就是了?”吴国芬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你刚才就这么亮着灯翻来复去地想了老半夜?你也真是...鸡都叫过了,快熄了灯,睡下来吧,我听你说,明天我再替你去跟香婶说好了。”
可是,第二天吃过早饭,吴国芬却对张炳卿说:“香婶那里还是你自己去说吧,你那些缠缠绊绊的道理我说不清。”
“昨晚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张炳卿奇怪地,“怎么一爬起床来又变卦了!”
“你说的那道理,乍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错的,可谁知道香婶听不听得进去?”吴国芬不止是有一种没把握的感觉,而且,也还有一些疑惑,“你若真听我说,我看你那些道理跟香婶去讲也使得,不去讲也使得,她又不像你一样吃干部饭,还非得让她弄清楚那些道理不可么?”
“你认为这提高阶级觉悟就只是干部的事吗?”张炳卿可不这么认为,还有些惊怪,“你的思想怎么越来越落后了!”
[场景4]捅下漏子
在工作中,张炳卿坚定不移地用他这套深信不疑的阶级斗争理论向群众展开了宣传。
张炳卿又一次在群众大会上说到:“有人认为李寿凡和气,满脸堆笑,施舍大方,也不一定有血债,那意思是可以不杀,我认为,如果只就他个人的行迹而言,不杀也可以。但是,比如打仗,士兵免不了杀人,而军官就不一定要亲手杀人,究竟谁的罪恶大呢?再说,李寿凡临死时并不甘心失败,他倒地时喊了句什么话?有人说他在喊他老婆,其实不是,我听得很清楚,他是在喊:‘痛哉,苍天!那是在为旧社会被推翻而感到痛惜,死时还在喊天叫地!现在,我们不是还有好些人害怕变天吗?不杀李寿凡不足以安定人心,我们的江山就坐不牢!”
按照阶级斗争的理论,应该说这话并无多少错处,但这个理论的极端者、滥用者和盲从者却大有人在。
龚淑瑶听了,总是不失时机地向办事处林主任做了反映。她说,“炳卿同志说话太不注意了,说什么李寿凡本可以不杀,还说我与圣初伯的控诉也不在理上,这不是在长敌人的志气么!”
“他妈的!这小子,我早看出他的问题来了,那次斗争李寿凡,他的态度就不坚决,” 暴风骤雨般的革命斗争带给了这个农民在小镇上说一不二的权威,林主任窜起身来,瞪圆了眼睛,“他是认为我们杀李寿凡杀错了,这立场有问题!”
[心语]龚淑瑶没出声:这一回,张炳卿恐怕要遇上麻烦了!
龚淑瑶见林主任勃然大怒,害怕捅大了漏子,而且,真要说,比之张炳卿,她对李寿凡的死很可能有更多的感慨,便赶紧说,“公开说李寿凡杀错了,这种话量我他也不敢讲,只是...只是他那话的意思讲得不明不白,他说还是说了句杀李寿凡有必要这话的。”
“这不是什么明白不明白的问题,我就听他为地主分子鸣过冤、叫过屈,什么李寿凡是投案自首啦,真他妈那巴子!”林主任越说越上火,他转了一圈,朝桌子上猛一巴掌,“你去给我把他叫来,老子先撤了他,别让他到处胡说八道!”
可龚淑瑶才不会傻到真去叫来张炳卿,眼下,在这两位权威之间,她还想不到有放弃严守中立的必要。龚淑瑶没有说话,倒是笑了一笑,甚至,她那脸色,她那笑容所表达的倒像是对面前这位愤怒者的一种劝慰,作为他们的手下人,龚淑瑶希望领导们的关系能够和气与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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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1]正面冲突